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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創作企劃, 妖夜綺談, 花之夜, 阿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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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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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sp;　*——過橋時小心哪，提到其他女子之名，橋姬就會追著你不放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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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sp;　暮色漸沉，阿華懷裡抱著一包袱夕顏交代的採購物品，腳步輕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橘紅的光線已經很微弱了，街燈還沒亮起，「夕顏在等著呢，得快點回家才行。」她這麼嘟噥著，在落日消失的那瞬間，踏上回家必經的橋面。

&emsp;　橋上的燈閃了兩下，阿華瞇著眼睛想習慣突然亮起的光，卻在照明趨於穩定時，看見眼前站著一名身穿十二單衣，披散漆黑長髮，全身濕漉漉的女子。由上而下的光線，讓阿華無法看清女子的表情。

&emsp;　——剛才，自己前面有這樣的人嗎？

&emsp;　正疑惑時，女子開口了。

&emsp;　「⋯⋯夕顏，是誰？」她的嗓音如狠狠嗆咳過一般嘶啞，「為什麼，叫別的女人的名字？」

&emsp;　阿華下意識後退一步，腦中閃過買東西時，店主老太太對她描述的橋姬傳說。美麗的、遭到背叛的、和自己經歷相似，最後沒能以人身活下來的女子。

&emsp;　但是——

&emsp;　「原來女人說女人的名字也不行嗎！」

&emsp;　她忍不住喊出聲，而後驚訝地發現，眼前的女子似乎愣了一下。接著，女子撩開眼前的濕髮，露出那雙波光瀲灩的眼睛，認真地看向阿華，眨了眨，再眨了眨。

&emsp;　「⋯⋯啊。」

&emsp;　好像現在才發現搞錯發怒的對象，她尷尬地咬著下唇，與阿華面面相覷。最後是阿華先笑了出來。

&emsp;　「要不要聊聊天？」她一面邀請橋姬，一面向橋那端的街貓揮手——夕顏還等著她手上的東西呢，找貓信差帶去最可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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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sp;　阿華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和同樣以嫉妒聞名的橋姬坐在橋上聊天。她們並排坐在橋沿，像小女孩一樣任懸空的小腿晃動，阿華未挽起的長髮隨著晚風吹拂散開，融入帝都的夜色中，而橋姬濡濕的長髮紋風未動，沈重地掛在肩頭。

&emsp;　「⋯⋯對不起，我弄錯了⋯⋯」橋姬低著頭道歉，一綹長髮從肩上滑落，遮去了表情，「只要聽見女性的名字，我就會忍不住生氣⋯⋯對不起。」

&emsp;　「沒關係，你不是馬上向我道歉了嗎？」阿華連忙揮手表示不介意，「把頭抬起來吧，好嗎？」

&emsp;　橋姬聽話地抬起臉。這是個比阿華想像中還要年幼的女孩，稚嫩的臉蛋已經能看出驚人的美貌，可惜粉嫩的臉頰上淚痕斑斑，彷彿白玉有瑕。阿華覷著她帶著水珠的纖長睫毛，心想，這麼美的女孩也會被辜負，到底是為什麼呢？

&emsp;　「既然我們會這樣相遇，應該算是有緣分吧。交個朋友嗎？」面對比自己還美麗的女孩，阿華不免有些侷促，鼓起最大的勇氣笑著搭話，「我叫阿華。你叫什麼名字？」

&emsp;　橋姬沒有馬上回話，她們就這樣一起沈默了好一會兒。阿華有些緊張，生怕她感覺被自己冒犯——她們也算是同病相憐，阿華是真的很想交這個朋友，只怕她不願意。

&emsp;　過了許久，橋姬終於有了反應。

&emsp;　「我——不記得了。」她微微側頭面向阿華，盈著晶瑩淚花的眼滿是茫然，輕輕眨一下眼睛，頰上的水痕便又添了一道。阿華不由得拿出手巾，伸手為她擦去淚痕。她乖巧地任阿華抹乾淨她的臉，又重複了一次。

&emsp;　「我不記得了。」雖然表情茫然，但她的情緒很平靜，並沒有因為失去名字而波動，「橋姬，沒有名字。」

&emsp;　怎麼可能？

&emsp;　「有名字的。」阿華堅持，「或許只是忘記了，但你一定有名字的。」

&emsp;　橋姬像是口耳相傳給的代號，她想，美麗的女孩應該有個美麗的名字。

&emsp;　但這可憐的女孩搖搖頭，「橋姬就是橋姬。」

&emsp;　「可是——」

&emsp;　「為了背叛自己的心愛之人跳下橋的女人，就是橋姬。」她抬起手，手指搭上阿華的手背，指尖既冰冷又潮濕，凍得阿華打了個哆嗦，「所有美麗的名字，在這之後都會屬於別的女人。」

&emsp;　阿華看見橋姬的表情變得說不出地陰森。明明五官沒有變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然後她看著橋姬蠕動嘴唇，吐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話語。

&emsp;　「如果你跳下來了，」她扯動嘴角，彷彿想露出笑容，但臉部肌肉像是凍僵一樣，最後只能停在怪異的表情，「你也會是橋姬。」

&emsp;　無暇思考更多，阿華反手抓住橋姬的指尖，脫口而出，「我是鬼，跳下去的話也會成為橋姬嗎？」

&emsp;　橋姬不再試圖笑了，她詫異地看向阿華，「可是⋯⋯你是人呀？」

&emsp;　「⋯⋯咦？」阿華放開她的手，慌忙去摸自己的額角，「我明明就——」

&emsp;　句尾消失在空氣中，她眼睛越睜越大，手下的皮膚光滑平整，沒有任何一點點要隆起的跡象。仔細想想，每當她滿心怒火時就發痛的額角，也已經很久不再痛過了。

&emsp;　不恨了嗎？

&emsp;　不嫉妒了嗎？

&emsp;　「你看起來很幸福的樣子。」

&emsp;　在阿華慌張地摸索時，橋姬在她身邊，弧度優美的唇清晰而緩慢地吐出每一個字，「所以，阿華也是屬於別人的名字。」

&emsp;　「為什麼，」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帶著一股危險的味道，「你可以擁有名字呢？」

&emsp;　阿華一愣，緩緩將目光移回橋姬臉上，此時那張美麗的臉又回到肌肉僵硬的面無表情。如果，自己已經不再是鬼的話，意味著她面對橋姬將手無縛雞之力。

&emsp;　那該怎麼辦？

&emsp;　——好可怕⋯⋯好可怕！阿華！快想想辦法！

&emsp;　她絞盡腦汁思考脫身的辦法。夕顏還在等著她回家，和良說好明天要來拜訪，她還打算寫信給花之介，邀他再去拜訪久樂的。是不是不該停下來和橋姬說話？不該問她的名字嗎？賣給橋姬的破綻實在太多了，自己太仰仗身為鬼的能力了。

&emsp;　——該不會，回不了家了吧？

&emsp;　橋姬的臉已經很靠近了，潮濕的手指即將再次抵上阿華的手腕。阿華慌忙試圖起身退開，但橋姬身上的寒氣更快一步抓住她，她動彈不得。冰涼的指尖點在她的眼角，往下一劃，便留下如同落淚過的水痕。

&emsp;　「阿華，也變成橋姬吧。」全身濕透的女孩呢喃著，拉住阿華的手，要將她從橋上拖入河中。

&emsp;　突然，一隻屬於男人的手猛地擋下橋姬，而另一雙纖細白皙的手從阿華身後伸出，緊緊摟住阿華，不讓她被拉下水。

&emsp;　「你踰矩了，橋姬。」和良的語氣淡淡，裡面卻含著阿華從未聽過的冷酷意味。

&emsp;　「沒事吧？」阿華身後，夕顏正輕聲詢問，「你身上好冷，要找個澡堂好好泡個澡。」

&emsp;　愣愣地轉身，看著夕顏關切的眼睛，淚水便毫無預警地湧出眼眶。阿華緊緊抓著夕顏的衣袖，哭得氣都喘不過來。夕顏輕拍著她的後背，低聲安慰，「好了好了，沒事了。傻姑娘，只送東西回家，嚇壞我了。」

&emsp;　橋上的燈又閃了兩下，這次橋面已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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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sp;　泡過熱水澡又吃過飯後，阿華頂著有些紅腫的眼睛，不好意思地面對兩名出來營救她的好友，「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emsp;　「你沒事就好。」夕顏彎著眼睛笑，「幸好我有問信差你在哪裡，而且和良先生也在，否則我也沒把握能把你毫髮無傷帶回來。」

&emsp;　和良在旁邊未發一語，只是微笑看著她。

&emsp;　「真的很謝謝你們⋯⋯」給他們添了麻煩，阿華十分過意不去，「明天讓我來準備午餐吧，聽說有間餐廳的東西很好吃——」

&emsp;　「阿華才被那樣嚇過，我不好意思叫你做事呢。」夕顏伸手去觸碰阿華放在桌上的手，確定那是暖的，「不過好意外，我想阿華有自保能力，應該不至於會到這種地步⋯⋯發生什麼事了？」

&emsp;　「說到這個！」阿華這才想起那讓她震驚的發現，「橋姬說我不是鬼，是人類！」

&emsp;　她開始詳述剛才的經過，包括她不再疼痛的額角與淡忘的恨意。夕顏與和良專注地聽著，直到敘述完畢，夕顏才欣慰地嘆了口氣。

&emsp;　「恭喜你了，阿華。」她伸手摸了摸阿華的額角，「能夠變回人是件好事。對吧，和良先生？」

&emsp;　和良點點頭，「是的。從古至今成為鬼的人類多得數不清，但能夠從鬼變回人的卻幾乎沒有。阿華小姐成功褪去鬼的身份，是該開心的事。」

&emsp;　「是⋯⋯這樣嗎⋯⋯？」阿華有些遲疑。雖然日子並不算久，但她也相當習慣自己半人半鬼的身份了，並不能確定轉換身份是好是壞。

&emsp;　「當然。」和良笑著為她半空的茶杯斟滿茶，「而且，雖然我說幾乎沒人能成功，但我是相信阿華小姐能成功的。還記得嗎？」

&emsp;　聽到他這麼說，阿華幾乎是立刻想起曾經聽過的、和良關注她的理由。而後另一個問題突然浮現在她腦中，「這麼說來，我們明天就要見面了，和良先生今天還特地來一趟——」

&emsp;　她看見和良的視線移開，莫名有些心虛的味道，說話的速度不由得越來越慢，「該不會和良先生⋯⋯？」

&emsp;　發現逃不開這個問題，和良大方地承認，「走到這附近，就突然想看看阿華小姐，實在有些沉不住氣，希望沒給你們添麻煩。」

&emsp;　「我可不想在這邊聽你們恩愛。」夕顏打趣地說，「好啦，時間也晚了，剩下的明天見面再說吧？我們三個人都該休息了。」

&emsp;　但阿華聽了這個回答，心裡亂糟糟的，不禁脫口而出腦中盤旋著的話。

&emsp;　「和良先生！」

&emsp;　她露出與話中意味搭不上的震驚表情，愣愣地說出這句話。

&emsp;　「我好像——喜歡上和良先生了。」

&emsp;　另外兩個人也愣住了，三人隔著茶桌面面相覷，最後是夕顏先忍不住大笑出聲，完全失去花魁的風度，「哈哈哈哈！這個時機真是！太不湊巧了！」

&emsp;　和良從眼角到耳垂暈紅一片，難得慌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emsp;　阿華把話說完後就冷靜下來了，此時也覺得好笑，跟著夕顏笑得瞇起眼，「抱歉了，和良先生，我應該要明天說的——」至少明天的氣氛一定比較好，不會像現在這樣狼狽。

&emsp;　「——不。」和良回過神來，對阿華露出燦爛的笑容，狐狸神使的美貌展露無遺，「這個時機就很好。」

&emsp;　「只要阿華小姐能這麼說，不管什麼時機說出口，那就是最好的時機。」他伸出手，如同稍早夕顏試探手溫一樣，指尖搭上阿華的手，「我真的，非常高興。」

&emsp;　和良指尖碰到的皮膚在發燙，阿華感覺自己的臉也燙了起來。在夕顏玩味的視線中，她閉上眼睛，只聽見神使溫暖的聲音。

&emsp;　「那麼，明天見。」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