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筆記正本於國立██大學後山處被發現,原書為B5大小活頁筆記本,內頁為20孔方格紙,內容由市售黑色墨水書寫。筆記本與墨水不具神祕學性質,其特異性質僅存在於內容。
【知識荒野】由研究員命名,取自本書所描寫的怪誕之地,本書作者稱其「與此世重疊卻不存在於此世」。書中所描述的荒野性質可說明部分異常現象,各分部經充分準備後可研究「荒野」。
不建議舉行書中所提的儀式,目前已有17名研究員於監控之下舉行,其中10人失聯,5人變異,2人██。
本書正本已銷毀,完整檔案於██站點封存,開放節錄之副本供各分部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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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的本質,以及如何進入此地
荒野,在不同的文獻中又被稱為靈界、絕對理性世界、幻夢境、漫宿……為醒時世界——在某些理論中也被稱為物質世界——的非鏡像投影,又或許我們才是它的投影。記載中的諸多名字或許可以點出荒野的本質,它們各自說明了荒野的不同面向,也有可能它們其實毫不相關。
荒野不位於已知世界的任何一處,談論荒野的位置是沒有意義的,儘管它與我們的世界在相當程度上地重合。
留在醒時世界者皆為凡人,無論其對神祕有多深的研究,唯有進入荒野方為學徒。記載中進入荒野的方法有廿種,或許還有更多。從世界破裂之處進入或許是最直觀的作法,然而還有其他更簡易的做法,以下為其一。
暮夜時分,尋首見之星於天際,觀而莫離,俟其形影鐫刻不忘。繼而誦此真言,
以拜請三方仙人:
高祝頌兮迎三皇,威靈廣耀兮難具狀。
列缺見兮霹靂響,天門中開兮神降。
心魂兮洞穿,直敞通兮為門關。
泡影斑斕兮聯翩,熠熠煌煌兮神降。
燃余瞳子兮為燈,瞠雙目兮起璘光。
煙繚霧兮不定,玄雲靉霴兮神降。
混元覆裹兮余身,焚成冥火兮無火。
三皇兮既相助,敗艾衰棘兮不得觸。
澤余夜遊兮無魘,入莽蒼兮造花渚。
往後如見星辰,口誦真言,即可入得曠野。
此真言名為 《三皇禱詞》,即祝頌門關、璘光、玄氣三神之禱詞,由我的導師交予我,而他又是從他導師處得到,如此往復。
以上述方法前往荒野,必定會從衰敗荒原經過。衰敗荒原是荒野的入口,枯敗的色彩主宰此地,除了初探荒原的學徒,沒有任何人會願意在此地多留,無論是荒野的居民還是通曉者。
切記:衰敗乃黃昏之色,黃昏乃晨曦之色。在璘光仍存於你眼中時,黃昏無法傷害你。向東行去,若不知東為何方,向厄爾特之星行去。此條道路會經過三塊巨石,每塊高有三米,周遭有旗杆纏繞黃色碎布飄盪。偶爾,一些有翼生物會在巨石上空盤旋,牠們會以其他生物的血肉祭祀巨石,閉上雙眼讓黃昏籠罩你或許能阻止牠們以你為獵物,但不可令璘光消散超過十個呼吸,否則衰敗會找上你。
在見到第三塊巨石後,向東續行3999步,即會抵達第一門關。
紅之女王是賜予苦痛的神明,然而祂並非執掌苦痛的神明,第一門關即可印證此事。
第一門關是赤紅之門,門板由整塊完整的紅色花崗石構成,它們高達十米,佇立在此處已有千萬年,衰敗荒原的黃昏未能在上面留下痕跡,沉重而古老的門扉阻隔荒原與荒野。要從此處穿行,我必須答出七種苦難之痛的名字,而相關的記載可在《聖母行誼》中得知。
苦痛聖母教最初是天主教的分支教派,然而在短短二十年內他們迅速成為異端,與梵蒂岡分割獨立,隨後在1994年冬至被掃蕩殆盡。奇特的是這個僅存在於1975至1994年間的邪教,奉為經典的《聖母行誼》據說成書於1412年,書寫的卻是1994開始其後五十年的事。這本荒誕的預言書在開頭就寫道:「當聖壇被火焚燒殆盡之時,方是聖母重返人間之時。」
《聖母行誼》從1994年的冬至開始,以時間為排列記載了「苦痛聖母」行走人間的事跡,其中的描寫無片字血色卻令人不適。
然而令我不解的是,直到書中所預言的2044年為止,苦痛聖母都非真神也未曾是真神,那為何這扇古老門扉的謎語會需要這位尚未誕生的神靈的祕辛呢?
喀林拜爾是第一門關後的城鎮,這座古老的城市據說從誕生至今沒有任何變化。
她粗獷而美麗,這座城市就像是露天的鐘乳石洞,喀林拜爾的所有建築物都是由花崗岩板所建的,它們不可思議地堆疊至離地百米有餘,從喀林拜爾的平面街道中穿行,隨時可見到當地居民熟練地在上方石筍般的建物間跳躍。
喀林拜爾的鎮民長相與人類相仿,不過他們的四肢相比人類長得畸形,走動時往往手足並用,他們指頭也遠比人類修長,沒有毛髮,身上有著近似岩石的斑紋。他們強而有力的手腳讓他們善於在垂直生長的建築攀爬,瞬間的爆發力讓他們能以跳躍取代繩索穿越不同建築間。
喀林拜爾人稱他們自伊始起便信奉紅之女王,即艷紅與獻祭之神,無有慈悲之王。
這其中明顯有謊言的成分在內,然而喀林拜爾人性情古板,他們會守著數代前造好的花崗岩板屋,就算家族成員增長也不願增建,一些人丁興旺的古老家族,他們的成員甚至得輪流回屋睡覺。這樣固執的種族,在他們擁有嚴守著的祕密時,無論怎麼樣的威逼利誘都無法撬開他們的嘴
在我數次造訪並輔以澤地精靈花酒後,一個老喀林拜爾人總算願意跟我分享苦痛聖母與艷紅女王的關聯,當然,只是最淺層的那些。
他說,唯有女王可使聖母降生,而女王將在聖母凝望中死去。但祂兩者並非對立,而是相生,儘管祂們的存在近乎錯過。
當我下次拜訪這位喀林拜爾人時,他的孫女跟我說,在我們上次分別的隔天他便在睡夢中死去。
荒野坐落的門關各對應不同或相同的神明,但它們本身也是那樣層次的存在,即是《三皇禱詞》中的萬門之門,洞開之主,鎖之鑰匙。
我知曉的門關僅有赤紅之門,即苦痛之門;橙纁之門,即大地之門,繁衍之門。
門關其數不明,倘若能確定則必為七之倍數。這份密傳無從證實也無從證偽。諸多凡人的一生僅止步於雙門關,第三門關尋之不得,更多人連荒野也無從進入。
第三門關無處得尋,據說在邊境存在一堵石牆,穿過它即可超脫凡人之身。但荒野無邊境,牆垣位於邊境。
隱蔽崇拜諸神的人眾多,以學徒之身進入荒野的人極少,在他們看來我們實屬褻瀆,也因此每個學徒都得靠自身來探索荒野。
我僅從導師那得知須穿越門關以抵達更高處,然而他並沒有向我解釋原因。
離開第一門關後依循靈性的指引,就會抵達第二門關,但第三門關就不是僅僅靈性能夠引導到的了。
第二門關是橙纁之門,繁衍之門。穿越第二門關,即會來到早劦,第二門關之城。
第二門關外形如同隧道,狹窄而濕潤,牆上地上的土壤富有濕氣,以手觸摸能感受到些微的脈動,穿越其中如同從母親子宮裡降生,每次穿行都是一次新生。
有時這種新生會在身上長出原本沒有的事物,若多出的是外在的器官如四肢頭顱眼睛耳朵,只需要退出第二門關,再次進入就好。若多出的是牙齒舌頭內臟等內在器官,去莎布妮拉中央神廟請祭司幫你處理。若多出的是胎兒,別讓任何人知道,在遠離第二門關處生下它,將它埋在土裡並且不再返回該處,千萬不能讓第二門關的居民見到你懷有祂的子嗣。
第二門關的居民信奉著生育之神,大地之神。祂有諸多的名稱與化身,居民稱他們接納信仰任何化身的人,其中包括:黑暗母神、森之黑山羊、田間潛隨者、月稜鏡。
我在那裏以穿越門關時長出的多餘內臟與祭司交換了一本記載如何祭祀這位神靈的書,原典以拉丁文寫成,閱讀片刻便會感到腹中似有胎動,以下為其部分節錄。
《獻與大地的十三種禱詞》
第一章,第一節:「創世紀」
伊始之初,無有世界,唯有混沌。
萬物之母自玄氣誕生,與玄氣交媾,產下璘光。
兩者結合的創口即為門關,因而門關乃通往母親之道。
第五章,第十三節:「翡翠」
地母娘娘是大地與豐饒之神,主宰生育之神,繁衍之神。
以豐收來讚頌地母娘娘,以生育來讚頌地母娘娘。
誕下娘娘的子嗣,讓祂的神蹟行於地。產下娘娘的子嗣,讓祂的仁慈扎根土裡。
第七章,第八節:「合一莊嚴禮」
聖石之上,天穹之下。
黑月閃耀,水之庇佑。
淌紅之禮讚!林中之禮讚!
在我讀完此書後的下一個新月,我嘔出了一個指頭大的人形,我將它埋在郡外之地,並將不再返回。
這本書的作者宣稱只要按照書中的方法,即可與生育繁衍之神建立聯繫,第二門關的居民或許就是與祂建立了強而有力的聯繫的結果。早劦居民的普遍特徵是多餘的肢體,有時還包含長在身上的小麥蘑菇等從土中生長出的事物。
這些特徵構成了早劦居民的階級,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來,越不像人類的在早劦似乎越受尊崇,但變異本身似乎也有階級之分。一個擁有五隻手的人,在早劦居民心中遠沒有一個擁有兩個魚頭——即一個身體蘊含兩個生命——的人美麗,但這兩者又都比不上一個懷著多於一個生命的人,比如背上斑駁長著蘑菇般的人面瘡——這種人面瘡在成熟後就會從母體剝落,往往會帶走母體多數的血肉,就算母體僥倖沒死,新生的嬰孩也會將母體啃食殆盡。
我曾遠遠瞥見中央神廟的大祭司,那如同一團蠕動的肉塊,上面的凹凸不平或許是生殖器官,它不斷地吞噬周遭的生物與非生物,又將它們吐出,周圍的畸形生物或許是它的助手,或許是它的子嗣,也可能兩者兼具。
夏至時早劦會舉行盛大的祭典,居民力邀我留下,然而我拒絕了。
儘管名為荒野,荒野卻絕非死寂之地。在我尋找門關或具名之地的途中,也經常途經生物的聚居地。
璘光照耀荒野的每一處角落,荒野擁有日夜變換,但就算是夜晚璘光也依舊存在,因為璘光是真實之光。在有光照耀的地方,屬於荒野的生物蓬勃生長。荒野的生命有血肉完備的,也有僅以精神存在的。我曾經過潺湲溪流,那條小溪的水僅有雙眼不可見時才能觸碰到,裡面生著一種蛇般的魚,牠們的鱗片柔軟,嘴裡生有數十條神似人類指頭的條狀物,我不確定這是牠們天生的,亦或是過去的學徒留下的殘骸。
在一處巨石林立的橡樹森林,一支長相酷似鼴鼠的智慧種族對我尋找邊境的旅程提供了不小的幫助。他們生活的詭祕樹林隔壁就是一片綿延數里的沼澤,蘆葦因風擺動,散發著螢光的苔蘚生長,諸多蟲形的生物在那活動,種類繁多,唯獨欠缺了蛾與蝶。
荒野上有三處特異之地,衰敗荒原、牆垣、澤地。我向那支友善的種族請教,他們回答我:他們居所旁的並非那具名的澤地,只有那些有翅生物生活的地方才是。諸多蟲類都生有翅膀,但他們似乎另有所指。
第三門關無處得尋,所以我造訪了邊境。荒野無邊境,但我仍尋得了此處。
邊境存在一堵石牆,它向四方無限延伸,上面攀爬著有葉無花的藤蔓,被青苔遮掩的古老石塊寥寥地刻著幾個名字,那些是跨越牆垣又返回之人的名字。
那些名字並不多,然而我能記得並帶回的更少,以下是其內容:
冬、狼、██。
冬或許是那位在一戰時曾隱密出現在歷史之後的通曉者,在留下那個名字被隱藏的組織後他便消失在神祕世界,其後數十年間偶有疑似他的蹤跡,但沒有一個是足夠可信的。
██未曾出現在歷史,只知道有數本隱晦的神祕典籍都是由他所著,但比起狼,他留下的資訊依舊足夠多,沒有任何現有的書籍有指向狼的線索。
這些去而復返者都去哪了?醒時世界沒有他們的蹤跡,我探索荒野至今未曾遇到其它的學徒,更不用說去而復返者了。
也許他們已經身處更高處,也許他們隱蔽在更低處。
澤地會吞噬光線,而顏色僅存在於有光的地方,但我在那裡見到了一個紅頭髮的男人。 我們討論了關於永生花的傳言,並一致認為牆垣的藤蔓即是永生花的另一種存在形式,另外 對於牆垣上的名字,他提出獨特的見解:
「僅有身為人類並翻越牆垣之人才會在上面留下名字,但他們也不全是人類了。」
牆垣上狼的名字痕跡嶄新,翻閱諸多典籍也無從考證他或她可能的化身,紅髮男人似乎了解狼,但他不願多說。
澤地是僅有的幾處無須穿行門關即可到達之處,紅髮男人說,這是因為澤地在低處。
荒野的高低並非醒時世界的高低,而是更為基礎的概念。每次我進入澤地,無色的煙霧會將我籠罩,螁去我的顏色。玄氣是潮濕的,所以澤地潮濕,我手從霧中穿過,霧氣在我指間流淌,凝結,滴落,並在落地之時蒸發。澤地應是沼澤,但卻生長著參天大樹,我腳下的是泥濘的土地,儘管我觸碰它時只感覺到乾燥。
我在靜謐樹林——儘管此處名為澤地——間穿行,這裡的一切都是無光無色的,但我行走在其中,雙目能視。澤地四處是飛舞空中的蛾與蝶,它們翅膀飄落的鱗粉以非光的方式照亮了無光的澤地。
此處生長有特殊的精靈花,我的導師留下的手稿有提到如何利用精靈花釀酒,他稱精靈花酒足以讓任何能飲能言的生物的祕密無所遁形,但也註明這僅限於通曉者之前。
我試著與紅髮男人飲酒暢談,然而他似乎並未受到影響,也許因為他長居澤地,也許因為他是通曉者。
「狼無情,狼不在意犧牲,但狼是高貴的生物。」
「狼是最近的一個翻越牆垣去而復返的人類沒錯……我們還要繼續討論他嗎?」
「我研究的僅有近百年的密史,看來你也差不多。其實我對宗教也很感興趣的,我也不是很確定到底是宗教促使我研究神祕,還是神祕促使我研究宗教。」
「好吧,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對宗教感興趣,但當你的工作是治療別人的心理疾病時,你很難不順便研究這方面。」
「現在有很多邪教對吧,很多人其實都不知道他們供奉了什麼,他們只是隨口編出虛假的神,卻引來了真正的偉大存在的注視。」
「又比如我們現在身處的荒野,正常人類最好永遠也別進入,但總是有些想要挑戰自然界線的人,用各種方式進入荒野。但有些知識,是人類最好永遠也不要知道的,未知帶來恐懼,但通曉只會帶來更深的恐懼。」
「你又來了,澤地沒有你想知道的祕密,之後別來了,最好連荒野也不要來了。」
「我為甚麼在這?因為想要躲個人吧。」
「嗯,猜得沒錯,是狼,剩下的我不會說的。」
「拜訪我就這麼有趣嗎?牆垣或者門關都更值得拜訪吧。」
「紅之女王與苦痛聖母?這我並不了解,祂們在我居住的地方並不活躍。如果只是崇拜聖母的邪教,那我是知道一些。他們立志於帶給世間苦難,相信唯有經歷痛苦才能夠通往天堂之路。有些人加入這教派是因為他們必須相信自身的痛苦有意義,但這教派的狂信徒都是想毀滅世界的瘋子。」
「又見面了。」
「嗯,不勸了,你也不會聽的吧。」
「反覆造訪荒野的,都是心底有著必須達成的目標的人,不論那目標是好是壞。我見過那種,為了達成自己的理想,什麼都願意嘗試,什麼都願意犧牲的人。我不認同,但我想那種人我改變不了。」
「你問去而復返者?」
「我並不想談論他們,但如果你執意的話,總比談論真神好。」
「冬是純粹的人類不錯,但狼更接近我們。」
「你跟他聊過了?他很有意思對吧?」
「狼……他曾經很有理想,然而他被神祕所蠱惑了。」
「他是個理想主義者。」
「他沒有仁慈,從牆垣返回後更是完全非人了。」
「他總想自己拯救所有人,但拯救是需要犧牲的。」
「你喜歡他嗎?沒有人會不喜歡的對吧。」
「好看……喔,我喜歡好看的人,特別是他的紅 頭髮,此外還有他的堅貞、慈悲、犧牲、奉獻……」
「非常美麗的靈魂,對吧?」
「哎呀,你是特別來跟我聊天的嗎?不怕我把你吃了?」
「開玩笑的,我對這種事沒興趣。」
「他固執地守在澤地,因為他不想見到我,但他明知道我找得到他的。」
「我是無法進入澤地沒錯,但我可以在另一個世界找到他啊。」
「你怎麼就不知道他現在不在我掌控中了?」
「他是隻特別美麗的蝴蝶。」
「我就喜歡講他的事,有意見?」
「我知道你想問如何成為長生者,但在此之前聽我講講別的不好嗎?別人求我我還不願呢。」
「廣義來說,通曉者是進入荒野的人,狹義來說呢,只有見過牆垣之外的人才能稱為通曉者。」
「澤地在牆垣之內但屬於牆垣之外,因此他介於學徒與通曉者之間。」
「唉,他以前可有趣多了,現在都不搭理我了,怎麼逗他都沒有反應。他可壞極了,把我重要的寶物都給偷走了呢。」
「永生……你追求的是這個啊。」
「那是人類不該觸碰的東西,雖然這由我來講挺沒說服力的。」
「我曾站在生死邊界最後又返回,放棄通曉者的身分。」
「我不知道你是聽誰說的,但別去追求永生。人類之所以是人類,就是因為我們會死。」
「長生即是拋下過往的軀殼,如果永生是本不存在的事物,那就成為不存在的事物以接納它。」
「蝶不願意,他退卻了,他總是這樣,有著理想卻不敢付諸,因為他不願付出代價。」
「狼擅長運用人的渴望,他會利用別人的目標來達成他的目的。」
「你想翻越牆垣。」
「狼擁有力量,但更可怕的是他的智慧。」
「牆垣通往永生的路。」
「別相信他的話。」
「但那不是全部,那個困在繭中的人看不清真相,告訴你的自然也是錯的,當然搞不好他是故意的。」
「我不能告訴你更多東西了,你想知道的就牆垣之後。」
「翻來越永牆生垣林,你我總在會那找裏到等答著案你的。」
璘光是瀰漫在荒野無處不在之光,但澤地無光,衰敗荒原由黃昏主宰。
在某些典籍裡對進入荒野的方式是這樣說明的:「讓你的思緒隨風飄散,瀰漫在無盡荒野之上」,這或許是讓人貼近璘光以進入荒野,但這方式恐怕無法前往澤地。澤地被無形玄氣籠罩,因此澤地是處在牆垣之內的牆外之地。
璘光象徵著知識,或許也象徵著智慧,若能抓住璘光,即可抓住知識。荒野蘊藏著無窮無盡的知識,只要能找到,只要能抓到。
荒野流傳著永生花的傳言:永生花有十三片花瓣,有花無葉有葉無花,它的顏色是人造之紫,因為它是不存在於自然之事物。
沒人見過永生花,邊境牆垣上的藤蔓或許是永生花的一種表現形式,這或許也能說明牆垣的本質。攜帶著軀體是無法翻越牆垣的,唯有靈魂可翻過高牆,但在牆垣之後即是死境,凡人的靈魂去往那後便無法返回,而學徒也僅是凡人。
生與死如同一隻手的兩面,手心與手背不可分割不可獨存,卻也不能混為一談。永生即是將兩面的事物置於一面,是手心亦是手背,是白晝亦是黑夜,是生亦是死,無生無死。人類的存在無法抵達永生之境,非人的存在無法出入生死之牆。
那些去而復返者為通曉者,為長生者。
我不能直接翻越牆垣,因為我無法返回。狼所說的永生花林,或許在第三門關之後,但我無處尋得第三門關,遑論第三門關之後。
無形玄氣是《三皇禱詞》的最後一環。門關、璘光、玄氣,這三者或許是荒野的基石。無形玄氣象徵最初的混沌,也是最後的歸宿;璘光或許是智慧,也是瘋人眼中所見;門關在某些說法中又稱為從天際垂下的帷幕,祂阻隔瘋狂與理智,祂連接瘋狂與理智。
早劦祭司的《大地禱詞》宣稱璘光乃萬母之母與無形玄氣所生,也算應證了無形玄氣乃誕生於萬物之前,甚至是孕育萬物的根。然而這也說明萬物由混沌而生,包含理智,以及所有的規則。
門關其數為七之倍數,若穿越所有門關,是否會抵達混沌與愚昧?
《三皇禱詞》中提到門關是萬門之門,洞開之主,鎖之鑰匙。除了坐落在荒野上的門扉,應當還有其餘門關。
凡有所洞開者皆為門關,第一門關為苦痛之門關,蘊含苦痛之門關。若我在己身洞開苦痛,是否能抵達第一門關?
我將吉姆森草與魔蘋果的籽與葉磨成粉,沖泡後飲用。在十多分鐘後,一片全新的光景在我面前呈現,無法以肉眼看見的幻影與精魄現形,紅的更紅白的更白藍的更藍,我為這般景象著迷,精魄引領著我前進,再更深更遠更廣闊的地方,我看見萬丈之上的璘光,層層疊疊,祂的目光並未投注在我身上,但僅是祂的餘暉就要使我致盲。過多的知識湧入我的身體我的腦中,將我強行撐開,我的精神絞緊著外來的知識,那是種被填滿的快感,我知道此刻是創造門的最好時機。
匕首刺穿我身,形成了貫穿之洞,即門之基礎。由外至內:皮膚,脂肪,肌肉,骨骼;再由內至外:骨骼,肌肉,脂肪,皮膚。這是這扇門的基底,我還需要加入更多東西。
扼勒住脖頸,肢體因興奮而顫抖,呼吸逐漸粗重。大腦因充血過度有些暈眩,又或許是因為失血過多而暈眩,但這還不夠。手指探入切開的創口,攪動,將它撕得更開,讓組織液與血液順著手臂滑落,攪動它,感受鮮活脈動著的肌肉,深入它,感受骨骼表面的紋理,聽黏稠的水聲在耳膜躁動,躁動。傷口沒有癒合,因為它已獻祭給洞開之主。我的靈魂被喜悅充滿,我的軀體被苦痛貫穿。半窒息是基礎,佐以粗糙的愛撫,手指暴力的侵入是親吻,攪動內裏翻天覆地。
加諸我身是痛苦,自靈魂深處氾起吞噬我心是喜悅,我因痛楚而歡欣顫動,這並非紅之女王所鍾愛之獻祭,但這已足夠。
洞開我的精神,洞開我的靈魂。
滿溢的思緒自我靈魂深處氾濫,它們自我眼球後方眼眶間隙溢出,亮銀色的,流淌在我臉頰,我手中,我腳下。他們在門外叩門,祂們在門外叩門。
在那無邊無際無錨定的純色之地,在我身體內的曠野,這裡沒有門,但我需要從中穿行,所以我創造了一扇門。以自脊髓深處湧起的痛楚為筆,我在無邊無際無錨定的曠野勾勒出了一扇門,門框的邊緣滲著艷紅的液體,將門板染上相同的顏色。這裡有門,所以祂們在叩門。
我知曉我應當要做什麼,我拖著我的軀體向前,我的靈魂操縱我的軀體推開了那扇不存在的門。
我以己身開啟了第一門關 |
現在,我已知曉第三門關如何尋得。
第三門關為藤黃之門關,迷魅之門關。我將向高處尋去,尋找第三門關,直到我尋得花林。
我將沿著永生花的根系——即牆垣之上的藤蔓——前進,自牆垣出發,尋找門關。
唯有通過門關方可攀升,在萬母之母的密傳中,門關是通往母親之路,這其中應有所扭曲與謊言,但穿越門關以接觸真神乃是真實的。
永生花的根渴求著血肉,它們渴望以其他的生命來滋養自身,我將與它們共行,尋找它們所尋之物。其中會有諸多險惡,若它們沒有充足的養分,將會轉為攻擊我。
有些根系穿越了荒野,穿越世界破裂處,連接醒時世界,我將此篇手記沿著裂隙丟出。我不再需要它,若我失敗,撿到此書者將繼承我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