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ags: 創作企劃, 妖夜綺談, 花之夜, 佐倉花之介 --- ![妖夜綺談](https://emos.plurk.com/cc6081415182605e0db44464eae435ff_w48_h26.png) ![佐倉 花之介](https://i.imgur.com/Xv3P8yS.png =90x) # 残桜 </br> &emsp; 花之介驀然回首,只看見身後山路映著搖曳的樹影。 &emsp; 即使沒有其他動靜,他仍然沒有馬上收回視線,又停留了片刻,這才緩緩搖頭,回身繼續前進。 &emsp; ——大概是看錯了。 &emsp; 因為干擾電台訊號反應最大的地方就是這座山,花之介被指派上山進行勘查。山很小,甚至沒有名字,只在十紋的記錄中得知這裡曾經有個無名村落,已在幾十年前被妖怪摧毀,於是荒廢至今。 &emsp; 是有人利用這荒山在做些什麼嗎?或是有人希望滅村案能夠重啟調查? &emsp; 無論如何,這就是花之介接下的任務、前來尋覓的答案。 &emsp; 遠遠地,已經可以看見荒村的邊緣了。花之介抿緊唇,謹慎地往前走,但越靠近村子,他的腳步就越緩慢——因為他逐漸意識到,那些看起來像圈出村子範圍的欄杆,究竟是什麼。 &emsp; 那是蜈蚣的腳。 &emsp; 巨大的、已經變得灰白的蜈蚣的腳,環繞著村子,如同柵欄一般將荒村圈在裡面,那實在過於巨大,花之介竟然一眼找不出蜈蚣的頭尾位置,也躊躇著不知是否該進村。 &emsp; 「——這是你母親的故鄉。」 &emsp; 他倏地看向話語來處。在其中一根巨大的蜈蚣腳陰影下,站著一名中年男子。季節已近夏,他卻裹著圍巾,下顎隱藏在堆疊的布料中,加上鼻梁架著的眼鏡,讓他的長相也模糊不清起來。 &emsp; 花之介沒有貿然靠近。他握住刀鞘,拇指抵在刀鍔上,擺出隨時可以讓刀出鞘的警戒姿勢,這才開口,「⋯⋯請問您是?」 &emsp; 「不必如此警戒,我只是個命不長久的普通人⋯⋯」說到這裡,他的話突然被一陣猛咳打斷,「咳咳、咳咳咳!受人之託,來為你講述故人的故事⋯⋯咳、這破爛身體,威脅不了你的。」   &emsp; 花之介的手依然抵在刀上,「受誰之託?」 &emsp; 來人總算停止咳嗽,深深吸了一口氣,「為一個,無法親口為你講述故事的人——我是花澤惣一郎,你父親的老友。」 &emsp; 花之介錯愕地放開手中的刀,金屬撞擊聲在一片安靜中顯得異常清晰。 </br> &emsp; 「幸隆真是⋯⋯用情至深。」 &emsp; 他們並肩走入荒村,仍然是花澤先打破沉默。 &emsp; 「之前因為很多原因,我和他斷聯了一段不短的時間,沒想到再次收到聯繫,竟然是因為這個⋯⋯」他舉起手,似乎想拍拍花之介的肩膀,又感覺不太妥當,於是改為拉拉自己的圍巾,「這幾年被這樣對待,辛苦你了。」 &emsp; 花之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繼續保持沉默。 &emsp; 花澤似乎也不需要回答,只是一面往前走,一面繼續說下去,「說是你父親的朋友,可能不太準確——我也曾經是這裡的村民,所以真要說起來,我最先認識的是你母親。」 &emsp; 開在水澤之上的花——花澤是村中的大姓,而這個姓氏就來源於此。花之介的母親紗千香,正是那枝開在水上的櫻花。 &emsp; 「從我有記憶以來,紗千香就一直是少女模樣,並且不論何時,只要來到這個水潭邊,都能見到她。」 &emsp; 花之介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他們走到一個不算是特別大的水潭邊,一眼可以望見對岸。但花澤口中的那枝開在水上的櫻花並不存在,水潭上方空空蕩蕩,只有灰白色的蜈蚣腳投下的猙獰倒影。 &emsp; 「她對孩子們很好,很樂意成為大家的玩伴。」花澤看向潭中,語氣悲涼,「不過現在,這裡只剩下孩子們的遺骨而已。」 &emsp; 花之介一驚,順著花澤的視線看進水潭——在反射光的縫隙中,隱約可以看見纖細得不似成人的骨架重疊。這裡確實是孩童的埋骨地。 &emsp; 「⋯⋯發生什麼事了?」 &emsp; 花澤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又將眼鏡壓回鼻梁上,「跟外面的大百足有關⋯⋯我從頭說起吧。」 &emsp; 事情是從一首童謠開始的。 &emsp; 確切的時間沒有人說得明白,但某天起,村裡的孩子們開始唱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童謠——花澤極力搜索已趨淡薄的記憶,不甚確定地試著哼了一小段。儘管殘缺不全,但花之介仍能聽出,那正是收音機裡干擾正常電台節目的那段歌曲。 &emsp; 「當時沒人在意,覺得孩子們唱膩了就會停下來。沒想到就像中邪一樣,最後全村的人都不知不覺唱起這首歌。」 &emsp; 而歌聲喚來了純白的大百足。 &emsp; 「村子外面的大百足,原本是雪白色的——在祂活著的時候。」花澤抬頭,眼底映著張牙舞爪的蜈蚣。他至今仍然記得,蜈蚣活著時為村子帶來的恐懼,「雖然童謠裡唱的是鯨魚而不是百足,但祂一來,村裡的孩子跟女人們就瘋了。」 &emsp; ——他們被蠱惑了。 &emsp; 隨著童謠的歌詞,孩子們一個一個跳入潭中,以極快的速度枯萎、沈入水底。女人們面無表情地排列在水潭邊,瘋狂舞動四肢,像在進行什麼奇詭的儀式。老人們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呼喊著天譴降臨,而年輕的男人試圖拉住自己的妻兒,卻被突生怪力的孩子拖入水潭⋯⋯接著感覺自己緊握著的孩童四肢就在手中枯萎。 &emsp; 大百足並未主動攻擊人類,但巨大的身軀環繞整個村落,出入口全被緊緊擋住,無人能離開村子——滅村的結局似乎不可阻擋。 &emsp; 突然,不知道是誰提議,要集全村之力送一個信差出村,將已嫁給佐倉幸隆、不在村裡的紗千香找回來。 &emsp; 「幸隆是我在村外讀書認識的朋友。我帶他回村子玩,他立刻愛上紗千香,最後也打動紗千香的心,成功抱得美人歸⋯⋯咳咳、咳咳咳!」花澤在一陣痛苦的咳嗽後,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瓶子,喝了裡面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不管那是什麼,都讓他看起來好多了,「我跟他們兩個關係都好,是找紗千香回來的不二人選——但我真後悔那天叫她回來。」 &emsp; 花之介隱約猜到了什麼。 &emsp; 「⋯⋯是,我出生那天吧?」 &emsp; 花澤收起小瓶子,對花之介點點頭,「那是幸隆與我斷聯的其中一個原因。」 &emsp; 村人想盡各種辦法,讓當時還很年輕的花澤避過大百足的耳目,離開村子尋找紗千香。他狂奔下山,找到這對夫妻的家,向兩人哭訴村裡遇到的災禍。 &emsp; 「紗千香一向心軟,否則也不會這麼寵愛孩子⋯⋯幸隆很反對,但紗千香還是打算跟我回村——」花澤深吸一口氣,語氣中帶著滿滿的懊喪,「即使她即將臨盆⋯⋯我根本不知道,她懷孕時外表完全看不出來。」 &emsp; 反對無效的幸隆忐忑地跟著上山,然而只是普通人類的他,只能看著妻子為了救下村莊,與大百足戰鬥至體力耗盡。她說,這是大百足帶來的詛咒,詛咒已經完成,無法中斷,但至少要讓與詛咒無關的男性可以離開。 &emsp; 花之介知道故事的最後,想必是櫻花重新開在水澤之畔。 &emsp; 「紗千香是在確定大百足死去後,才安心倒下的。」花澤的聲音縹緲,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彷彿橫跨二十年的時空,「幸隆恨透了這個村子,帶走你時他還說,絕不讓紗千香留在這裡。他後來確實找了工人,將紗千香移植到山下的河畔⋯⋯我想你應該去看過了。」 &emsp; 「父親說,那是母親的墓。」花之介低聲回答。 &emsp; 故事說完,花澤透過鏡片看向花之介,「我在聽見收音機的異狀後立刻回來調查,這才發現那首童謠,是遺留大百足骨骸上的思念形成的回音。你們機關應該有辦法完全毀掉骨骸吧?我想這樣回報就可以了。」 &emsp; 花之介對上他的目光,「花澤先生知道我會來這裡?為什麼?」 &emsp; 「我有我的辦法⋯⋯咳咳。」花澤轉頭咳了兩聲,對花之介擺擺手,「原本如果紗千香在這裡,應該不至於讓大百足的思念累積到這種程度。不過——」 &emsp; 他大嘆一聲,「罷了⋯⋯願天下再無傷心人吧。」 &emsp; 這句似曾相識的話在花之介腦中激起一陣火花,使他脫口而出,「那個燈籠、是您⋯⋯?」 &emsp; 「燈籠?」花澤整理了下圍巾,「喔,萬燈祭的許願燈籠?沒想到啊,能被你看見也是個緣份。」 &emsp; 花之介抿緊唇,「您是為了我父母,才寫下那個燈籠嗎?」 &emsp; 花澤迴避了他的視線,推了下眼鏡,「我始終覺得對不起他們⋯⋯也對不起你。能夠接到你父親的拜託,來這裡告訴你這個故事,我心底深處其實覺得高興⋯⋯不管你對我想法如何,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整個故事,有空的話,就回去看看你父親吧?」 &emsp; 但直到他們下山分別為止,花之介都沒有正面回答這個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