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ags: 創作企劃, 妖夜綺談, 花之夜, 佐倉花之介 --- ![妖夜綺談](https://emos.plurk.com/cc6081415182605e0db44464eae435ff_w48_h26.png) ![佐倉 花之介](https://i.imgur.com/Xv3P8yS.png =90x) # 侘桜 </br> &emsp; 花之介在家門前已經站了很久。 &emsp; 所謂的近鄉情怯大概就是這樣,從軍的這幾年中,看見這扇大門的次數用一隻手就數得完,原本熟悉的景象也變得陌生,連要用什麼姿勢開門、進門之後第一句話該說什麼,都得想個好半天。 &emsp; 意識到自己焦慮得差點要開花,他想,這樣不行,這才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將手伸向門把—— &emsp; 在觸碰到之前,門就被從內側唰地拉開。來人梳著一絲不苟的丸髻,穿著手毬紋樣的小紋和服,打扮正式得讓花之介第一眼認不出來,眼前的女人就是他離開前在家中幫傭的阿瀧。 &emsp; 他們實在不太認識彼此,一時無話可說,在門口僵持一陣後,阿瀧側身讓了一下,低聲說,「老爺在等著了,請進。」 &emsp; 花之介的眉毛微不可見地動了下。阿瀧說話的感覺,聽起來與父親實在不像是一對親密的夫妻,彷彿他們還是家主與幫傭的關係。但比起已經是個外人的自己,這兩人的感情還是比較好吧? &emsp; 他張嘴想應答,卻一下找不到好的稱呼——「母親」叫不出口,其他稱呼又不恰當——只能含糊帶過,「⋯⋯我知道了,這就去。」隨後跟著阿瀧的指引進了門。 &emsp; 父親如同記憶中那樣,坐在自己房間裡。房間拉門被拉開時,他轉頭看向門口的花之介與阿瀧,神情平和。但當他開口說話時,激動的情緒便從微微顫抖的話音中透露出來。 &emsp; 「⋯⋯回來了。」他抬手指向茶几旁的座位,「坐吧。」 &emsp; 花之介順著指引,坐在與父親相鄰的一側。阿瀧在花之介進房後,便默默關上拉門,沒有進來。桌上的茶水是溫熱的,他自己拿了空茶杯倒了一杯,順便為父親添滿茶水。 &emsp; 「見到惣一郎了?」許久沒見,父親的話變多了,比印象中要親和許多,「聽到廣播時我就想到,這應該是屬於你們的業務範圍,我就聯絡他去找你——第一手情報,應該多少有用吧?」 &emsp; 花之介抿唇點點頭,手裡悄悄握緊茶杯,「是,幫助很大。」 &emsp; 在父親視線角度看不見的那一側鬢角,一朵半透明的櫻舒展花瓣,隱約散發靜心寧神的香氣。不得不承認事到如今,他面對父親依然十分緊張。 &emsp; 而父親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份緊張,表情少有地無措起來,半天擠不出一句話。父子倆乾巴巴地對話了這兩句,便沉默許久。夏日了,窗外的風鈴被風吹動,發出清脆的響聲,花之介抬眼一看,這才發現風鈴上的花樣竟是不合時宜的櫻花。 &emsp; 「抱歉。」 &emsp; 父親猝然開口,音量沒能控制好,嚇了他自己一跳,於是又重複一遍。 &emsp; 「抱歉。」父親垂下視線,緊盯著手中的茶杯,「插手了你的事,你會不高興也是當然的——」 &emsp; 「我沒有不高興。」花之介打斷了父親的話,生怕他誤會了什麼。他們難得有一次這樣的談話,雖然讓他緊張,卻也給了他從前沒有的勇氣——他從前可是不敢打斷父親說話的,「您記掛著我,我很高興。」 &emsp; 父親猛地抬起頭,「真的?」 &emsp; 而花之介比先前更堅定地點點頭。 &emsp; 這點頭似乎給予父親極大的安全感,他整個人立刻肉眼可見地放鬆下來,「那太好了⋯⋯從前是我不對,我對你太糟糕了。」他拿起茶杯,喝了好大一口茶水。 &emsp; 花之介不曉得該怎麼接話,只好沉默地等著後文。 &emsp; 好在父親似乎也沒有想要逼他回應什麼,自己繼續往下說,「要不是惣一郎提醒,我可能不會察覺這一點——我不是個好父親,花之介,希望對你來說,我能夠及時彌補這一點。」 &emsp; 他放下茶杯,定定地看著花之介。而花之介此時如在夢中——不,即使在夢裡,他也無法想像父親會說出這種話。記憶中的父親沉默而嚴肅,從未像現在這樣表現出弱勢過。 &emsp; 「⋯⋯我不知道。」他艱難地思考該如何回答,「我並不覺得糟糕,父親,我只是無法理解您的想法和做法。那並不是誰的錯。」 &emsp; 愛有很多種形式,他可能只是碰巧無法理解父親的愛,這並不是誰的錯,只要去理解就好了。花之介這麼想著,耳際的花卻悄悄綻開第二朵,房間內的香氣被疊加一層,為炎熱的夏季帶來一絲柔軟。 &emsp; 好似被這抹香氣影響,父親的表情在花之介眼中顯得柔和。 &emsp; 「這麼說來,我聽說你時常問人『愛是什麼』。」父親說話的聲音很輕,帶有一點小心翼翼的味道,「同僚也問、任務對象也問——你,有答案了嗎?」 &emsp; 「⋯⋯是,我得到了很多答案。」 &emsp; 現在想起來,他真的問了很多人:阿華、十紋機關門口的貓、倉橋軍曹、花魁夕顏,還有一些雖然沒開口問,但經過他人轉述、或親眼所見的愛。 &emsp; 「但我後來發現,這些答案離我都很遙遠。」他抿唇,下定決心似地將面前的空茶杯一把推開,「那是因為,我一直弄錯了詢問的對象。」 &emsp; 「我想知道的答案,只有一個人擁有,而已。」 &emsp; 父親就坐在離他不遠的桌邊,屏息等待他的話。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舉動讓他感到胸口突然一暖。或許他夢想著這樣的場景,已經很久、很久了。 &emsp; 「父親,」他開口,「對您而言,愛是什麼呢?」 &emsp; 您愛母親嗎? &emsp; 您——愛我嗎? &emsp; 問出口的瞬間,彷彿長期緊繃的那根線斷開,他和父親一樣,明顯鬆懈下來。不論得到的是什麼答案都可以,只要是父親給的答案,他都可以接受。 &emsp; 他已經,跨過去了。 &emsp; 「真是個好問題。」父親笑了,花之介這才發現,他臉上的紋路已經深得無法忽視,「我之前以為,愛就是保護。我無法保護你的母親,所以我感到痛苦。而對你,我也只給了保護,卻沒有注意到,光這樣是不夠的。」 &emsp; 他向花之介伸出手,謹慎地想觸碰花之介鬢邊纖弱的櫻瓣,「今後我會努力改進。花之介,可以連紗千香的份,一起看著我嗎?」 &emsp; 花之介看著父親的臉,慢慢地、慢慢地,讓櫻花繁盛地綻放,重重疊疊的櫻瓣堆高,使父親的手半埋入花堆中。 &emsp; 「好的。」他回答,「我會一直在這裡。」 &emsp; 「如果我做錯了什麼,告訴我。」 &emsp; 「好的。」 &emsp; 「如果想要我做什麼,也告訴我。」 &emsp; 「好的。」 &emsp; 「花之介,」父親移開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與背,「你是值得我驕傲的兒子。我真的很高興。」 &emsp; 窗邊的風鈴應景地歡欣響起。 &emsp; 花之介舉起手,向父親行了個乾淨俐落的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