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 ・ 鵺 ・ 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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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差不多該出門了。」

「謝謝你，阿新。」

只有編造的故事需要時，她才會理所當然地出現在本鄉的宅邸。常夜燈家最小的女兒即將進入聖瑪麗亞女子學校。下人都在忙著張羅。聖瑪麗亞女子學校常有不可思議的傳聞。然達觀顯貴無不對此嗤之以鼻。讓女兒接受最新潮的教育乃是當今無上榮耀。價值堪比天皇御賜的銀錶。

因年老而愛講道的習性就算是怪異也很難逃脫。與舊友把酒言歡時，話題離不開時代變遷。武家掌權時思想宮廷戀歌。天下割裂時懷念村町平和。幕府時暢談將門風華。維新時復欲回眺蘭學猶被框限於港口城市的過往。過去是美酒。香氣醉人。沾口時忘了彼時的刺鼻，只有甜美感懷襲上舌尖。

文明孕育的年輕人鄙夷以貧窮為榮的雅興。留在舊時代的古人視苦行般的生活為上乘。兩者皆扮演的鵺不得不接納兩者的觀點。鵺是未知的妖怪。未知可以成為很多物事。今天開始，常夜燈緙衣是女學生。

人力車馳過街心。終於離開家中，對嶄新生活心懷期待的少女聚集在象徵新世界大門的學校。換上亮麗的伊勢崎，沉積多年的歲月霉味遂一掃淨盡。混入女孩之間時，切忌使用舊時代的語言。

學校採用西洋建築調子，一幢幢方塊似的校舍矗立如棋盤。主幹潔白，頂上深藍屋瓦。聖瑪麗亞女子學校常有不可思議的傳聞──有人煞有介事地道，創校的紳士是遠方渡海而來的吸血鬼。途經高高築起的圍牆時，鵺心忖傳聞說不定非空穴來風。怪異悉皆有著辨識敵我的知覺。如同人類會對素昧平生之人心生親切或疏離。

她已向十紋宣言會負責。鵺早就知道終有一日魔鳥會撥開衰敗的記憶土壤，摧折枯朽的歷史枝葉，迫近光鮮亮麗的現在。郊外的廢棄宅院纏繞宛若芬芳花香的妖氣。但她無法肯定硝是否會受其吸引，簡單地落入圈套。狂人擁有通透的洞察力。說不定魔鳥早就看出鵺的設想。她不能放任自己在人聲鼎沸的帝都胡亂活動。

有人嫌泛神論陳舊，遂投身於唯一主的懷抱。此校當然擁有自己的教堂。《霧都紀行》寫道，就算是世俗氣性強烈的大學，亦不乏在教堂大做文章者。暴力支配困頓日子的亂世中，子彈是令無數生靈痛苦或解脫的俐落手段。在持恆辯證絕對真理的帝國，教堂是計量彼此優劣之最乾脆方法。

《霧都紀行》亦寫道，西洋的吸血鬼具備極強領地意識，亦擁有劃分地盤的實際能力。如若未經邀請，不速之客就不得而入。鵺推開教堂的木製雙扇門。

寓目的首先是美麗細密鑲嵌畫。慈愛相擁的母子。巡禮人群。聖徒引渡的奇蹟。幾排椅子寂寥地並排。講壇亦無人。少女沒有駐足讚嘆信仰鑄成的美學，顧自地朝陰影處邁步。

將指掌按上輸入妖氣，上鎖的門扉就卸下防禦姿態。通往地表之下的階梯一般暗示祕密。拾級而下時，如果是恐怖故事的配角可能在此喪命。若然是推理小說會找到屍體。倘扮演俗濫愛情戲碼，或許會找到丈夫偷腥的證據。鵺是怪異，不會有性命之虞，亦不向天向誰人立下誓言。鵺只是秉持好奇心驅策似的步調往下走而已。

繼而是一道簾幕。物事柔化成剪影。僅能辨認桌椅等塊狀輪廓。方形影子中有個人樣的某物起身。接著傳來語聲。

「請留步，小姐。擅闖臥房可不是淑女的舉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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