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 有栖 ・ 十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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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毗鄰現代煉瓦的街猶是木造屋舍陳列，呈現過渡時期的日本樣貌。有栖上身的和服與下身的洋裙亦是過渡時期的日本方能通用的服飾。在外國人熙來攘往的帝都，這身裝扮尚不算特別醒目。有栖徐徐延過街心。

  無數尋常營生中，有一處不自然的空白。燒得精光的屋舍業已看不出尚還完整時的形廓。恍如深淵的昏黑缺口猶如在提醒世人悲劇從未遠離。有栖手裡捻著一份報紙。報紙粗黑的標題勾勒出教人浮想聯翩的塵世插曲。

  新年甫過，就像要令世人樂極生悲的幾起縱火案在報紙上並列。眾說紛紜。民眾。警官。軍方。議員。有人道是隨機犯案。有人說是彼此模仿。有人堅持是妖怪所為。惟不約而同地提及，神岳見町一案與其他事件的迥異之處。

  鞋尖朝向擱著幾束潔白水仙的廢墟前方。才剛站定，軍靴伴隨一句語音喀蹬而來。

  「你是上次的那位。」

  菫青石般的眼眸眨了眨，「薄雪草先生。」繼而正確地發出姓氏音節。

  「看來你也注意到了。」白露用鞋跟輕輕敲擊沙土地面，「和上次是同一人。」

  「但是，不一樣。」

  「是的，不一樣。」軍官不無憂慮地斂目頷首，「這次有目標。」

  死者乃操持骨董生意的戶主十藏。獨子雪次則失蹤迄今未知下落。父子倆木訥內斂，生意童叟無欺得在新時代屹立數十年，鄰里關係亦極和睦。實無尋仇可能──到這裡是警官與十紋共同作業得出的結論。找不著理由時，人會歸咎給妖怪作祟。

  白露無從得知眼前波瀾不驚的神靈作何感想。正式披上十紋制服前，每位預備軍官皆不得不接受針對妖怪而設的特殊訓練。但就算對八百萬神的來歷倒背如流，也難以洞穿心靈。

  「有妖氣。」

  軍官抬眼並道，「果然是那名妖怪所為。」

  有栖卻搖搖頭：「有別的。」

  「別的？」

  「是。」淡金髮鬢低垂，半掩白皙如陶瓷人偶的側臉，「有其他妖怪。」

  「意思是，有幫兇嗎？」

  「不是作祟的痕跡。」輕聲否定聽起來極為中性，且不含情緒，「這裡有住妖怪嗎？」

  「資料上，這家只有北村父子。」

  有栖閉口。一時連指尖都無波動。白露望著對方，驅策軍人的自覺壓下不知所措。目光遂循著紫陽花般眼眸落定之處──一無所有的遺骸。木造結構焦黑破碎，連回憶也沒留下。

  「可以看嗎？」

  「證物應該都……」白露甫開口即改變主意，「沒什麼。請吧。」

  即使是具備靈力的人類也有極限。可對方不僅是妖怪，還是神靈。為阻絕悲劇延燒必須不擇手段。深信自己所為乃是正義時，必須時刻警醒自己避免走歪路。白露心忖應該還在合理範圍。有栖輕聲道謝，接著提起木屐踩進難以行走的傾頹樑脊。

  白露沒再貿然搭話。只是命軍靴跟在背後。觀看無聲腳步時，忽爾感到人類與妖怪間難以橫越的鴻溝。有栖好似嗅聞獵物蹤跡的貓，在無形的迷宮裡走走停停。走至崩塌得分不清原屬於一樓或二樓的家具墓場時，神靈驀然壓低身子。

  不惜令指尖袖口沾上渣滓塵土，撥開瓦礫殘片。拗折兩半的案桌。散落一地的變形金屬零件。陶壺碎片。樑脊。坐墊殘絲。未燒盡的簞笥。一切掩蔽感官的阻礙都消失時，從中顯現一條女用和服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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