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 白露 ・ 「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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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聞七== </div>

即使晚夜不再是專屬妖怪的擅場，不可思議依舊在逢魔時刻後傾巢，張牙舞爪地伸張地盤。混跡於博覽會雜沓人群的二口女。躲在學生租房趁隙伸出長舌的天井嘗。在失戀男人耳畔低聲教唆的橋姬。大聲招呼店小二的鬼。嗤之以鼻的人只能在白晝耀武揚威，一旦入夜，他們就不得不加快腳步脫離新興科學尚未究明的世界。

披上黑衣的十紋既不敞開雙臂迎接通明燈火，也不關上防雨套窗躲在家中。軍靴溶於夜色。三道影子宛如遊魂，步履卻堅定得足以踏碎月光。說不定連妖怪見了都得畏懼三分。

「出沒地點是神田橋。大約酉時──抱歉，中尉。是五點到七點的傍晚。」

三人行過街巷時，玉水一本正經地報告道。

「妖怪推測是『朧車』，會引誘受害者搭上。目前沒有傷亡，但有被拋在陌生地點的紀錄。也有人聲稱被載至地獄遊覽，導致心靈受創。」

「先確認對方能不能溝通。如果可以，就詢問意圖。」白露頷首並指示道。

「要是惡作劇就好辦多了。」市川聳肩。

「那可不見得……有些妖怪就是勸不聽。」玉水癟著嘴反駁。

延至橋上，大霧果然應驗。

一輛牛車喀啦地轉動輪子，徐徐行過來。霧氣讓道，十紋遂能看清牛車影樣。形制古典，堪稱陳舊。木製車轅被抬起，卻不見牛。在步調飛快的東京，乃是早就被淘汰的交通工具。末了，車身停在三人跟前。

軍官斂起防禦態勢。彼此相覷一會，周遭無甚變化。彷彿凝結的時間在等待人類先動。身負靈力的玉水未出言警告，白露的作戰經驗亦沒有響起警鈴。

「上去看看吧。」於是中尉說。

「──希望下車時別迷路。」

市川試圖緩和氣氛地開了個玩笑。三人掀開簾子乘上牛車。

平穩地駛了一段路後，竟沿著星河行往天上。車上的人沒有漂浮的實感，只得頻頻掀開簾子朝外張望。迎面拂來的晚風真實得異常，幾乎在見慣了不可思議的十紋心底掀起漣漪。牛車漸次駛出東京。

腳下重新聚起亮光時，乍然驚覺所在距帝都已遠得過頭──

「……這是京都吧？」玉水冷靜地環顧底下的景物。

猶如阡陌的棋盤狀結構是京都的特徵。談及京都時，必定聯想到洛陽。唐土風物在海洋對岸早已消失，猶在一海之隔的日本殘留面影。白露不曾到過京都，但為了在東洋生根亦下過功夫，並非完全陌生的物事。京都是現今命名為「大和」文明之起點。與江戶截然不同的雍容華貴。

沒來得及發出感嘆，祥和幻境轉瞬間淪為一片火海。虛構熱度被視覺過濾成觸覺。旁觀者亦彷彿膚體遭受焦灼，從神經末梢湧上一陣囓咬似的不適。眼眶幾乎燻出淚水。三人不得不奮力瞠圓雙眸，收攝朧車欲展示的景樣。

白露瞧見火勢退開空出一塊瘢疤似的缺口，以及中央突兀的黑點時，市川亦低呼道：「那裡──」

立在火海裡的女人。邊界分明未受祝融吞噬的空地宛如暈染絲綢的汙漬。可是虛幻京都此起彼落的哭喊之中，不聞追討災厄源頭的聲音。燒斷尊嚴的劈啪。撕心裂肺的號泣。捨命維護某人某物的叱喝。喧囂沸騰至極點時，反而靜得可怕。

女人抬起頭，不意與不屬於自己時空的影子對上眼。接著烤炙人體的高溫驟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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