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坎提西諾爾Ⅱ》番外篇，黑貓的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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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是我們去世時唯一能夠帶走的事物，它讓死亡變得如此從容。
> "Love is the only thing that we can carry with us when we go, and it makes the end so easy.\" \-- Louisa May Alcott, "The Little Women".

## 01\. 黑貓與白狐

晴朗的午後，金髮青年與黑髮少女對坐喝茶，玻璃窗外涼風習習。

「砰」的一聲，少女拍桌，將茶杯震得半倒，青年很快出手扶住。

「雅蒂絲真的很過份！對吧？」少女的語氣變柔許多，「她明明是我的，是我的。」咬著唇面露不甘，幾乎哭了。

「嗯。」對方的回答很簡短。

青年貌似覺得無聊，一手支著頭望窗。

看來是很普通的情侶，但是，這個推測在下一刻立刻被推翻。

又是「砰」一聲，店門被粗魯地推開，掛在其上的風鈴響徹。

來「人」銀髮、銀色耳朵、銀色尾巴，皮膚白皙地幾乎透明，身材嬌小，比一般的神族與魔族矮上許多，而且瞳孔是鮮艷的暗紅色。

店員提振精神上前招呼，並遞上菜單。那雪白的少年看也不看，直接衝向坐在窗邊的小情侶，朝其中的男性撲了過去。

「小聖——」

對方有瞬間似乎想挪開，卻只是苦笑地把對方抱個滿懷。

「啊，古特。」

小少年．古特雙手插腰，嘟著嘴巴滿臉不悅，「你竟然拋下我跟女人約會，難不成我比不上這個女人嗎？我——」抱怨還沒說完，頭上直接吃了一記重拳。

「別用那種容易讓人誤會的說法。」

「對不起嘛，可是......」古特低下頭，雙目帶淚，「好痛。」

「看到沒，這才是撒嬌的正確做法。」聖說著將位置往旁邊挪開，但古特卻坐上他的大腿。

少女盯著小少年，對方也瞪著她。

兩人同時皺眉頭，連帶著嫌惡的語氣也同調，「怎麼是你啊？」

「你們果然認識。」

兩人疑惑地望向聖，同時開口：「你跟他是什麼關係啊？」

互瞪之後，還是同時說話。

「小聖，不要拋棄我，他只是個假女人——」

「靈魂契約，我知道。還有，不要一起說話。」

先後回答了兩人的問題，聖半閉起眼睛，給人不耐煩的印象。但兩人毫不害怕，隔桌爭論起先後順序，青年起先不管，直到兩人幾乎大打出手時，終於按耐不住，賞了兩人手刀後，扔給他們一個硬幣。

「用這個決定順序，猜中的先。還有古特，不准作弊。」

古特嘟嘴「喔」了一聲，少女接過，俐落地彈起硬幣，迅速蓋上桌。閉上紅眼，古特躊躇了半晌後突然大叫，「月桂！」

手打開了，少女發出慘叫。

銀製硬幣上刻著雕工精細的月桂葉。

「耶！」古特歡呼，「小聖，你怎麼會跟她在一起？她是......」

「你的同族，不過似乎有點特別。」

「不只是有點。」聖發現古特臉上的表情，而有些詫異。

該怎麼說呢？那種表情，從沒想過會出現在他臉上。雖然他一直很任性，但大抵還算可愛。

那種目光，是「輕蔑」。

察覺了這點，但少女的表情沒有變。

「她是沒人要的存在，無用的妖族。」古特的口氣甚至沒有任何嘲弄，上下打量著少女，嘴裡不饒人，「哎呀，竟然還把耳朵藏起來？就算這麼做，妳也不會變成人類。離開妳們族裡太久，連規矩都忘了？」

「我跟你們不一樣。」

「除了特別沒用以外，沒有不同吧。」肯定語氣。

不管過了多久、糾正多少次，古特說話時永遠不懂委婉，也不試著體會人的難處。少女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垂下頭。

「喔對了，看妳的樣子，應該是找到了契約者......真是意外。」古特無視對方的窘迫，滔滔不絕，「既然沒有後盾的話就不要隨便——啊！」聖敲了下古特的頭，成功阻止他滔滔不絕的發言。

「為什麼打我？」

「我討厭你這種說話方式。」聖說。

古特眨了眨眼，歪頭，想了又想，耳朵動了動、尾巴也跟著晃來晃去，最後甜笑著說，「什麼意思？」

聖也不解釋，「你猜啊。」

古特竟然真的陷入沉思。

第一次見到古特被如此愚弄，少女微微愣住，「你是......他的主人？」

對方點點頭，隨便點了幾樣，「還沒問妳的名字，可以告訴我嗎？」

本來她從沒打算說，這種搭訕似的初次見面並不是第一次。但是，非常奇怪的——對方沒有惡意。

基於禮貌，她還是回答了，「黑姬。」

「黑姬。好，我記得了。」他終於笑了。

看著他，黑姬突然有種感覺，「你的身份很高嗎？」

「為什麼這麼問？」

「你跟少爺的感覺很像。」黑姬說。

「少爺......？」

「嗯，雪少爺。」

對方有點驚訝，「你們認識？」少女又點頭。

「那......要回家、先吃東西還是去找由希？」

「吃東西然後去找由希。」她答得很快。

聖點點頭，又在上面加了幾樣，將菜單拿給侍者。

「正好，我本來也打算去由希家裡，順便看看他的兒子。」

不久後，來的是跌得如山高的甜食還有一杯甜酒。

兩個孩子眼睛一亮，開始大快朵頤。聖幾乎沒吃什麼，只有在古特半強迫的餵食下大約吃幾口。黑姬吃了幾塊蛋糕後停下來，看著兩人的互動。

聖幾乎拒絕了所有的食物。

她將咬了一口的蛋糕遞出去，「要吃嗎？」

「他不喜歡甜......」古特正要阻止，但聖卻笑著應好。

古特完全愣住了，接著嘟著嘴扭過頭鬧彆扭。聖當然注意到了，卻沒有打算安慰他，還說：「這樣就生氣了嗎？」

「當然生氣啊！我怎麼可能輸給她！」邊用叉子指著黑姬。

聖不理他，可是，接下來黑姬分享的食物都會乖乖吃下。

古特越來越不開心，最後甚至哭著纏著他。

聖卻只是說：「我才不想被男的餵。」

古特嘴巴翹得老高，卻不敢鬧。他把不滿轉向黑姬，本來對她的態度只是不屑一顧，後來變成充滿敵意。

黑姬笑他，「誰叫你進來的時候這麼吵，還一副見老情人的樣子，怎麼看都會讓人誤會。」

「哦，原來是這樣。」古特眨眨眼睛，「好聰明。」

「相較之下，被當成一般情侶跟寵物不是比較讓人愉快？」本來古特的表情稍微放鬆了，聽見這句話立刻目露凶光地瞪她，「想打架嗎？」

「也要你打得贏。」

正打算大展伸手，身體突然騰空，被聖抓起來。古特胡亂揮舞著四肢，「做什麼啦！」只見聖又抓起黑姬，一手一個，把他們丟到店門口。

「要打在外面打。」

就真的把兩人扔在外頭打起來，自己坐在屋內悠哉吃點心。

## 02\. 暴力祭司

黑姬與古特併坐著低下頭，兩人身上都包了些繃帶，臉上各受了傷。尤其是古特，被聖限制使用魔法後，被黑姬的猛攻修理得慘兮兮。

聖不願意用魔法替他們治癒，只是隨便給他們包紮了下。

「小聖總是袒護女孩子。」

聖瞥了他一眼，「我沒有。」

「你有！雖然黑看起來很可愛，但是她只是個妖族，而且又不擅長魔法！」古特一臉嚴肅，「小聖這種暴力的魔法師，當然適合攻擊性的......哎喲，你為什麼又打我？」

「跟你說過了，我不是魔法師，我是祭司！」

聖甩了甩身上的白袍，很努力的克制準備抽出法杖的右手。

此時，公正的第三者發言了：「可是，你的魔力比聖氣強很多......」

「對嘛、對嘛！」聽見有人支持自己，古特大感愉快。轉頭對黑姬咧嘴笑了下，黑姬嚇了一跳。

原來這傢伙除了戰鬥的時候，跟主人相處的時候也很普通啊？

聖看看古特，又看黑姬，哼了聲，「不好意思，我才華洋溢，不侷限在祭司上。」

「你根本不擅長輔助魔法。」古特落井下石。

聖被說得啞口，最後只能聳聳肩，「不管怎樣，我好歹也是聖王。」

「走吧，我們去找由希。」

聖領頭，黑姬隨著主僕兩人走向習慣的大宅。

由希在聖法提加蓋了新居，就在皇宮附近。最近，博士的的大宅訪客絡繹不絕，外面張開了強力結界，防止外物入侵宮殿。

兩隻妖族與一個人躲在前王子的大宅外，偷窺房內動靜。

「唔，這麼遠看不見啊......」黑姬說。

「那是妳視力太差。」

古特一臉鄙視的說，黑姬不回話。聖又拍了下他的腦袋，他終於忍不住了，轉頭控訴，「小聖今天為什麼老是生氣？」

「我討厭你的態度，跟那些貴族一樣。」聖深深地嘆了氣，「你這腦袋大概也聽不懂我的話，我懶得說。」

「但是你也是貴族啊。而且，我比她強很多是事實！」他驕傲的炫耀並沒有吸引主人的注意，聖甚至沒有回答。古特氣得跺腳，「小聖、小聖......聽我說話嘛！」

看著這對主僕互動，黑姬本來不打算多說。

她一直知道白討厭她，現在又把聖的冷淡推卸給她。但是，他除了表示輕蔑並沒有攻擊，比想像中的好一點。如果不是聖剛好在旁邊，應該會打起來——從外表看來，他的能力可以說完全沒有進化。

但是，就算如此，仍然足以讓他站在千姬的頂端。

聖也不是什麼心軟的人，瞪了他一眼要他安靜後，專心觀察屋內的狀況。古特沮喪地連耳朵也垂了下來，低聲唸著，「小聖......」

也許是跟在雅蒂絲身邊久了，黑姬學會了說話前稍微思考。但是，白顯然什麼也沒學到，對待主人的方式跟對待其他妖族沒有不同。

這次他沒有生氣，只是試著抓聖的手。對方沒有掙脫。

光是這樣的事情就能讓他開心不已。

「你自己先不聽別人說話的。」黑姬說。

古特回頭看她，表情瞬間冷了許多，「什麼意思？」

「他沒有生氣，是因為你的態度。你完全沒有改，還老是怪我。」

古特冷笑，「喲，這口氣，完全像是人類嘛。」

「你跟人類相處了這麼久，完全不理解他們，這也敢稱作千姬之首？」

「哦？那，像人類而且充滿智慧的妳，下場如何呢？」

古特似乎完全沒抓到重點，他厭惡黑姬，也聽不下她的話。

聖感到無奈。這孩子，只有吵架與找人弱點特別敏銳。

「不聽就算了。哦，不過......」看著淺笑著旁觀兩人鬥嘴的聖，黑姬有了計畫，「如果你再這樣下去，也許我可以跟你搶主人？」

本來古特還在賭氣，聽見她這麼說，立刻緊張地回頭，「什麼？」

「我知道他的事。你們的契約並不算是正式的，再加上聖王的特殊體質，就算擁有一個以上的妖族侍者，也是很自然的不是嗎？」

古特仰頭看著主人。

對方非常配合地用若有所思的眼光看著黑姬。良久，露出意有所指的微笑，「這我倒是沒想過。」竟然對黑姬伸出手，「一起走嗎？」

那瞬間黑姬想起雅蒂絲。

但是，還是握住了他的手，「我很榮幸。」

本來以為古特的敵意會升到最高點，但是他竟然只是瞪大眼睛，接著恢復狐狸的原貌，鑽進聖的腰包裡，死也不出來。柔性勸說、威脅，甚至使用暴力都沒有用，他還用了魔法隔音。

「他好像真的很難過。」

同樣身為妖族，黑姬似乎有些同情。

「沒關係，這本來就是我來這裡的目的。」聖卻毫不在意，「謝謝妳。」

黑姬不理解，偏過頭。

「如果不是無計可施，我實在很不想麻煩由希。」他抓抓頭苦笑，「但是，古特這傢伙，這麼久都完全沒有進化，我有點擔心。就算他老是說自己是最強的妖族，但是，也不過是幼年型態而已。」

「身為主人，我很想替他做些什麼。」

「那麼，只要陪伴他就可以了。」黑姬說，「所有的妖族都是這樣。」

「我知道。」他說。

想起了自己一個人的夜晚，獨坐月下的寂寞。還有，仰望著空曠的青空，幾乎忘記語言的寂寞。

黑姬感到憤怒。

理智上知道不該反駁他。

這個人是聖王，還是白的主人。

反駁他沒有好處。

但是，身體顫抖著，無法停止。

聖注意到她的氣息而轉過頭，看見黑姬泫然欲泣的表情，詫異地瞪大眼睛。正要發問時，黑姬壓抑著的聲音說，「你們不知道，人類不會知道！」

對方突然笑了，「看到妳就突然覺得，好像應該回去看看女兒了。她看到我一定會很生氣。」

黑姬還沒有氣消，對他轉移話題感到非常不滿，表情依舊緊繃。

雖然察覺她的不滿，但是，聖只是摸摸她的頭，「人類啊......要注意的事情太多了，有時候很難顧及全部。可以直接提問，如果是妳的主人的話，一定會好好回答的。」

「你不認識雅蒂絲，為什麼說得這麼確定？」

「因為我也是主人。」他難得笑了，「不過，如果不是常常跟古特在一起，我一定會把妳當成普通人類。一開始還在想，很難得在聖法提加看見魔族女孩。」

寶石般美麗的眼睛黯淡下來，「真的......完全不像妖族嗎？」

「我見過的妖族不多，但是，還是試著回答吧。」

「妳應該是千姬或者黯雨沒錯吧？」

黑姬點點頭，「我算是黯雨族，可是我跟一般的黯雨不太一樣。」

千姬是妖族四種族之首，擁有最優秀的魔力與相應的智慧，出生時沒有性別，進化後大部分成為女性體，古特是其中的異數。

平均來說，黯雨則稍弱，比較接近人類。

魔法師暱稱千姬為「白黑其」，能力次之的黯雨則稱呼為「黑其」，或者直稱黑。大部分的千姬跟古特一樣，毛髮都是近乎透明的白，顏色越接近白色能力越強。唯一不同的只有瞳色，眼睛顏色反應了妖族的能力與性情。

黑姬是綠色瞳孔，古特則是紅色，前者代表自然系，後者天性則是炎系，攻擊性較強，性格較火爆，難以馴服。

但是，紅色的千姬是魔法師的夢想。

雖然，從他身上完全感覺不到任何魔力。但是，光看到古特跟隨聖，就知道這個人是很強的魔法師。

「大部分的黑其很笨，不喜歡思考。但是妳很擅長。」

這麼近看，黑姬發現他的眼睛竟然不是藍色，而是妖異的紫色。

紫色眼睛的人......是魔族的皇族嗎？

她有點詫異，但是沒有多問，她在意的是別的：「你沒有回答我。」

「只是關心主人這一點，非常像是妖族。」

這個答案比任何鼓勵讓她開心。大眼睛瞬間水氣氤氳，黑姬抱住聖，「謝謝。」

「啊哈，會道謝也好可愛。」

頭上傳來聖的笑聲，他牽起黑姬的手吻了一下，「要是古特有一點像妳就好了，他每次犯錯只會撒嬌，完全不知道悔改。」

「白會哭。」

「他還是小孩啊。身為主人，我真的很抱歉，妳就暫時讓他一下吧？當然不是沒有代價的，我會去幫妳問問關於雅蒂絲的事情。」他笑著眨了下眼睛，「當然，我會幫妳準備住處跟食物，這樣可以嗎？」

黑姬猛點頭，又想到了什麼：「那個，還有......」

「我知道。」聖笑著將食指放在嘴唇前，「這是我們的祕密。」

本來覺得這個人除了像娃娃般漂亮外，感覺不到魔力，毫不特別。

但是，對妖族這麼友善的魔法師，除了少爺以外，還是第一次遇到。

## 03\. 賢者之妻

聖替黑姬找了旅館隔壁的房間安置，傍晚便去由希家裡拜訪。

為了避免麻煩，他沒有報上名字。

經過一番繁複的程序，終於見到了由希。由希在書房會客，才走進走廊，就聽見開門聲。看見由希從書房探出頭，「亞德？」

很久沒見了，他剪了短髮，神情也柔和許多，唯一不變的，就是手上還是拿著書。他沒有糾正這個稱呼。事實上，這也算是他的名字，「好久不見。」

由希領著聖進房間，沙發上坐著一名女性，淺藍色長髮，靠著沙發休息，似乎有些疲倦。她聽見聲響，與聖四目相交時詫異了下，微微一笑，「你好。」

「葉，他是我的朋友。」由希說。

「嗯，我知道。所以你才去接他。」藍色頭髮的女性說，她靦腆地笑了，由希在他身邊坐下，順手攬住她的肩膀。她靠上由希的肩，輕輕閉上眼睛，「本來想跟他聊聊，不過，我真的有點累了。」

——看來這就是他的夫人了。

不久後，堤葉稍微恢復精神，加入談話。

「您一定是王子殿下了。我是堤葉．法潔瑪。某人第一任跟第四任的妻子。」

「第一任跟第四任......」

正疑惑時，由希投給聖一個苦笑，「以前結婚了又分手了。」轉過頭，語氣輕了好幾分，「還生氣啊？」

堤葉沒有答，銀鈴似的笑聲，「才不會生你氣。」說著抿嘴笑了。

聖在他們打情罵俏時，抽空自我介紹。其實很驚訝，本來以為由希的妻子應該跟他一樣特別——外觀或者性格。令人意外的是，那個女子非常普通。

此外，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由希這麼像普通人。

由希總是很安靜，只在必要時說話，給人很冷漠的印象。但是，跟妻子在一起的感覺又不一樣了，整個人的氣質柔和很多。

專注於觀察，聖楞了下才接過由希遞給他的紅茶。看看由希，又看堤葉，笑道，「果然是夫妻。」

「謝謝。」

由希笑著說，竟然湊上去吻她。

不只堤葉，聖也嚇了一跳，喝下的紅茶差點噴出來。堤葉臉紅了，抱住他，想藏住臉上的紅暈，語帶抱怨，「做什麼啦......」

由希帶著惡作劇的愉快笑著。

聖在這對夫妻前喝下第二口紅茶，忍不住說，「好甜。」堤葉似乎沒意識到聖的調侃，認真地杵著下巴，「是嗎？那調味......」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終於忍不住笑出來。

他們又談了很多，期間也去看了由希的兒子，他才剛出生，甚至還未命名。

剛出生的嬰兒脆弱而柔軟，孩子繼承了母親的藍色瞳孔與水神族的髮色，看見他就不自覺聯想到海洋，也想起好久不見的女兒。談起兒子，堤葉的眼睛亮了起來，也問起聖的妻子，這又想起，很久沒見到翼姬了。

關於古特的問題，好幾次想提問，想了很久，還是沒有機會出口。

直到離開時，由希主動提問，「看你的表情......有什麼問題想問嗎？」

聖苦笑著承認，「真不愧是由希。其實我之前也問過很多人了，但是，還是覺得只有由希可以給我答案。我想問的是關於妖族的進化問題。」

「哦，古特他怎麼了？」

「古特他過了這麼久，魔力增強很多，但是還是幼年期。我有點擔心。問過翼姬，但是她說不要緊......但是，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由希陷入思考，「從結論來說，確實不算問題。也有不少妖族到死亡還是幼年期，事實上，維持現在的樣子也不算壞事。況且，他的情況很特別。」由希想了一下，突然笑了，「不過，他並不是最特別的黑其。最特別的是黑姬。」

無預警聽見認識的名字，聖隱藏詫異，順著發問，「黑姬是？」

「她是水神凜創造的生物，可以說是第一個妖族。」

他們果然認識——而且還是曾經的主從關係。

這樣想想，他們某方面很相似，尤其是感情很細緻這一點更像。

「黑姬大致是黯雨，跟你家的古特算是天敵。如果他們見面的話，八成會吵起來。」由希說，聖想起不久前的爭吵，語帶無奈，「是啊，而且古特那傢伙不但愛吃醋，脾氣又很差。」

「你這口氣，好像他們見過面了？」

聖首先想到跟黑姬的約定。

她的要求是「不要向主人透漏行蹤」，那麼，告訴由希......應該沒問題吧？況且，他對黑姬離家的原因也很好奇。

另外，圓謊不但困難，而且很麻煩。

更別說對象是由希。

想了想，他決定實話實說：「我早先遇到黑姬，很好奇竟然有黑其跟主人走散，所以上前搭話。她說肚子餓了，所以在等古特回來之前，先帶她去吃東西，順便聊天。」

「你還沒見到小公主跟小少爺？」

「打算過幾天再去看他們。想先解決古特的事情。」

「如果知道你先來找我，他們會生氣的。」

離開前，由希對他道了謝，「謝謝你擔心我，不過，我真的不要緊了。」

「我知道，真的知道。」

他們約定了明天見面，由希把與聖的會面告訴總管。

想到古特與黑姬，還有，希望古特長大的願望，聖突然有種感覺——好像變成他的父親。想到這裡不禁苦笑了下，愉快的那種。

踏著夕陽的影子回到旅館，想想古特應該還在生悶氣，沒有給他開門。半推開門就聽見說話聲，接著門被拉開，正對上翼姬的笑臉。

「啊......」

很久不見了，她似乎有點緊張，抿了抿唇，笑得不大自然：「歡迎回家。」

「我回來了。」

越過門，就對上女兒、妹妹們的笑臉，黑姬坐在沙發上跟女兒聊天。

古特仍然是銀狐的原貌，窩在光燁的懷裡。

第一個衝上來的是妹妹紫晶，她還穿著禮服，頭髮高高梳起，顯然剛從皇宮偷溜出來。看見他出現，抓起扇子指著他的鼻頭，「來到神族領土膽敢不跟女王打招呼，你好大的膽子！」

「......妳好。」聖這就對女王揮了手。

紫晶揮出的手還在半空，看傻了眼。這就只好一臉窘迫地給自己找台階下，就收回扇子，「看在你有誠意的份上，只要你道歉就原諒你好了。」

「不，我什麼都沒說。」

萬人之上的女王緊繃的臉突然笑出來，「開玩笑的，哥，好久不見。」

這就給她的兄長一個擁抱。

聖想過避開，但是，在這樣的氣氛下還想著逃避肢體接觸，似乎不近人情。他正好與唯一的男性，紫晶的丈夫四目相交，對方遲了一會兒才行禮，「殿下，好久不見。」

「在皇宮外不要叫我殿下，而且我已經不是王子了。」

談話中，聖注意到古特很安靜。

或者說，靜得很詭異——根據黑姬的說法，他從跟聖吵架以後就沒開口說過半句話，只有窩到光燁懷裡撒嬌而已。就連遲鈍的翼姬也發現古特的不自然，私下問他，「你們又吵架了嗎？」

「不。」否定之後，立刻得到翼姬帶著責怪的目光，他也只好聳肩，「我真的沒跟他吵架，只是有些話說得太過了。」

他沒有刻意降低音量。

依照古特的性格，絕對會偷聽，「以前因為混血的關係被找了很多麻煩，所以我不希望看到他這種態度，啊，不過現在因為改制的關係，混血兒的狀況比較好......啊，好難講......」他抓了抓頭，看著故意轉過頭的小狐狸，口氣溫柔了很多，「總之，雖然撒嬌很可愛，但是，他總是一副沒有我不行的樣子。他會活的比我長。我不希望什麼都沒有留給他。」

「我不懂你的意思。」翼姬看著他的表情，微微偏過頭，「但是，他會一直記得你，這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啊，我不是這......」

還沒說完，古特已經哭著撲過來，「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你死！」音量大得讓兩人摀住耳朵，「我不准你死！」

黑姬只有開頭稍微跟月凝說了幾句話，後來因為無法融入話題而沉默，就被古特的大叫聲嚇醒，惶恐地看著四周，最後，目光抓到眾人視線的中心。

聖不說明，只扔了個睡眠咒過去，小銀狐再次睡著。

「......終於安靜了。」翼姬揉了揉太陽穴，「我想這大概是我為什麼不想要妖族侍者的原因。」

光燁、月凝也湊過來說了些話，光燁跟聖年紀差很多，出生時他已經離開皇宮，相處時間不長，其實不太有話聊，共通話題只有在魔界的父母。

突如其來的訪客沒有給聖太多休息時間，送走最後一個人的時候，黑姬真的睡著了，就靠在窗旁安靜地趴著。

「辛苦了。」聖看著黑姬的睡臉微笑了，故意說，「這樣睡著會感冒。」

古特看聖沒動，又老盯著他，雖然遲鈍，也猜出他的意思，眉頭皺的很深，老大不情願，「要我抱她去睡嗎？」

「雖然是妖族，但她是女性，也有主人了，讓其他人碰可能不大好。但是，既然你不願意的話，我也......」

聖聳聳肩就要動作，古特搶在他之前恢復人形，「我來。」

雖然這話說得很滿，但是，光走到她面前，似乎耗光了他所有的勇氣。古特盯著沉睡的黑姬，眉頭皺成一團。

「她沒這麼可怕吧？」

「......我不喜歡她。」古特說，垂下耳朵，「以前就很不喜歡。」

「為什麼？」

「大家都討厭她。小時候，其他族人就說不要跟她太接近，說靠近她會變得奇怪，就連族長也很怕她。雖然活得很長，但是有段時間被封印，也沒有特別的力量，所以有些人會故意欺負她或是說她壞話。」

「哦......可是我覺得她很可愛啊？」

「是很可愛......」古特承認地不大情願，「應該只輸給古若吧？」

「為什麼那麼討厭她？」

「跟黑本來就是敵人了，人類也會這樣吧？兩個國家一直打仗，人民的感情也很不好。就像神族跟魔族。」

古特說的黑就是黑姬的種族，黯雨簡稱黑，千姬簡稱白。

聖反駁，「那是以前的時代了，現在聖法提加也有不少魔族的旅行者。」

古特本來就不擅長思考，想了又想，也說不出個所以。

「可是，她很奇怪......」

跟擅長爭論的由希不一樣，聖傾向於用行動表達態度，也不太喜歡解釋自己的想法。碰上古特這種腦子簡單的人，也習慣高壓懷柔並施，短期效果很好，但是，長期下來就是古特變得相當聽話，但是，腦子幾乎沒有成長。聖很傷腦筋，古特屬於攻擊型，很不喜歡用腦，教育方式又讓他變得更直覺了。

「我因為是混血，在皇宮的時候也被人欺負。如果你欺負她，不是跟欺負我的人一樣了？」

古特張大嘴，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

聽聖這麼說，面對睡著的黑姬，他的神情就柔和很多。

恢復人形，小心翼翼的抱起她，把她放到床上，仔細蓋了被子。

回到房間以後，他們很久沒有說話。

近乎死寂的沉默下，古特開口打破沉默，「......我討厭你死。」

「嗯。」

「我不會再任性了，所以......別再說這件事了。好不好？」

近乎懇求的語氣，百年前，古特從沒跟任何人低頭。就連面對族長，也是趾高氣揚的模樣。

但是聖沒有回答。

古特抬頭看著主人的面容，因為逆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笑了嗎？生氣了嗎？還是覺得不耐煩呢？

「我知道你不喜歡這個話題。」聖說，「但是，問題不會因此消失。你要知道，提起這點，並不是懲罰。」

「要是你死掉的話，就算敲開冥界的門，我也要去找你！」

「別給翼姬添麻煩啊。」

古特還是哭了，幾乎什麼話也聽不下。

黑姬醒來就看見古特抱著聖哭泣的畫面。

她眨了眨眼，驚訝繼而愉快，「原來你也會難過啊？」破壞氣氛的話出現，古特連生氣的力氣也沒有了，只是安靜地偎在主人懷裡。

「為什麼哭了？因為聖說有一天會離去嗎？」

古特沒有回答，黑姬當作他默認。

「白，我們是獨自的個體。」黑姬接著說，「事實上，沒有任何妖族會因為主人的死亡而失去什麼。」

古特找不到話反駁，咬咬牙，「妳到底愛不愛主人啊？」

「死亡是一個人的事，旁人也就只能這樣。」

黑姬的表情凝重地不像妖族。

這番話讓聖開始思考，可惜古特的聲音又打斷了思緒。

「我就是幼稚、黏人、長不大，除了力量以外根本沒有優點！」古特咕噥著，「我就是不要小聖死掉，我不要我不要我——」話就被聖摀住，對方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你真的很吵，比我女兒小時候還吵。」

雖然口氣不好，聖還是摸他的頭，哄小孩似的給他唱搖籃曲。

等到古特終於睡著，聖去找黑姬，「沒想到妳很會說話。」

「這不是我想的，我是學雅蒂絲的。」黑姬很驕傲，「以前也跟她因為很像的事情吵架過，她就這樣跟我說。」

「哦......妳的主人似乎很有趣。是神族嗎？」

她點點頭。說起雅蒂絲，她笑了起來，「雅蒂絲對我很好。」

「那妳為什麼要離家？」

問題一出口，聖幾乎同時後悔了。果然，黑姬沉默了，雖然不高興，躊躇了半晌，還是給了答案，「女兒跟妖族侍者要你選一個，你會選哪個？」

「不好意思，我很貪心的。我兩個都選。」

「你太寵他。」黑姬說。

「......翼姬也說過。」

聖苦笑著搔頭，「我實在很不擅長應付小孩子，每次想跟他說嚴肅的事情，他不是沒耐性就是不聽。而且他又不是人類，好像不能用人類的教養方式......不過，還是抱著期待，希望他進化以後腦袋可以跟著細緻一點。」

「不可能。」黑姬瞬間回答。

「......給我一點希望嘛。」

「說真的我已經無計可施了。」尊貴的王子殿下就這樣抱著頭坐在床上，很久以後，才默默吐出一句話，「妳覺得呢？」

黑姬眨了眨眼睛，「問我？」

「同樣是妖族，應該比較能夠理解他的想法吧？」

黑姬立刻否認，「不，我跟他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差在哪裡？」

「他只靠本能，我偶爾會思考。」

想了想，這回答倒是不無道裡。

聖再次陷入煩惱時，黑姬說，「如果有什麼問題，拜訪白的姊姊應該能得到答案。之前回去族裡時見過她，已經是完全體。」

「啊，還有一點。」

「嗯？」

「白很笨，只要哄哄他就會聽話了。」

「......我知道。不過，不是所有妖族對主人都是這樣嗎？啊，對不起。」

「......」

黑姬一臉怨念地看著聖，他乾笑著跟她道晚安後回到房間，很認真地思考黑姬的提議。

## 04\. 公主殿下

天亮了，陽光透過半掩的窗簾落入室內。

在不習慣的地方、又被提起了討厭的問題，那夜黑姬睡得不算好。最糟糕的是，入夜後，隔壁還傳來談話聲，她過了好陣子才睡。

天亮時她想過起床，但是心情不好，肚子也餓了，窩在床上半睡半醒。

不知道雅蒂絲怎麼了？

這麼思考時，突然聽見細微的聲音。

窗戶被慢慢打開，黑姬沒有回頭，卻暗自警戒。

食物的味道與腳步聲同時傳來。雖然感覺到氣息，來人不是敵人。

但是，覺得太不可思議了，黑姬忍不住回頭。

果然看見古特單手端著疊成小山的早點，正要爬進房。

......幻覺？

黑姬揉揉眼睛，定睛一看。

古特僵硬地朝她一笑，「早、早安。」

黑姬眨了眨眼，赤腳走向仍僵住的他，伸手輕輕碰了下他的耳朵。他本來想躲，但是還是顫抖著接受她的碰觸。

「你是真貨吧？」

清秀的娃娃臉瞬間扭曲，「廢話！」

「......」是真貨。

不過，白討厭她。至少到昨天睡前為止，白一直認為她打算跟他搶主人。

黑姬帶著好奇望著古特，對方只是撇頭不說話。

「為什麼不走門進來？就算是狐狸，這點禮貌也該懂吧？」

睡眠不足的關係，說話多了幾分敵意。

說著黑姬接過古特手上的盤子，放到桌上。本來以為古特會暴跳如雷，但他卻只是說，「我喜歡爬窗。」

想也知道是騙人的。

如果是這樣，為什麼要用魔法消除氣息？

黑姬沒有揭穿，只是又丟了一個問題，「那是要給我的嗎？」

「不......」看見黑姬一臉不相信的表情，古特耳朵也垂下來了，「對。」

黑姬搬了椅子讓古特坐下，兩人對坐無語。

黑姬也不著急，拿了梳子，就開始整理長髮。古特竟然就接過她的梳子，替她梳理頭髮。雖然有人侍奉很愉快，在跟古特交惡的情況下，突然出現的諂媚讓黑姬有點不安。她想不出原因，只好直問，「聖派你過來的？」

「不是。」否定的很溫和。

「想借錢？」

「我幹嘛借錢啊！」

「那是為什麼？」

「小聖說，因為妳的關係，他不生我的氣了。所以，我覺得應該報答妳。」這邏輯簡單地連黑姬也覺得好笑，可是對方講得很真誠，顯然深信不疑。她想了又想，實在想不出聖這麼說的原因。

啊啊，討厭想這種麻煩的問題。

人類怎麼這麼麻煩啊？

思考的時候，古特替她倒了牛奶、切好麵包還塗上奶油餵到嘴邊。黑姬眨了眨眼，張口咬下一口。

「對不起，我之前對妳太壞了。」

古特竟然翻出緞帶，替她紮起頭髮。

這轉變大到讓黑姬難以適應，晚一點聖起床的時候，她忍不住問了，「你到底跟白說了什麼？」

「他沒跟你說嗎？就是妳給了很好的建議，讓我想到方法了。就這樣。」

「......是嗎？」

「我還說，我覺得他比較可愛。」

黑姬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是說......可愛？」

「是啊！他還頗引以為豪的。妳不是說哄哄他就好了？」

「因為改變太多，很難適應。」

黑姬摸了摸紮好的緞帶，很認真地說。

「他除了很吵以外還是有可愛之處的。」聖愉快的說。

拜訪由希是當天下午，早餐過後，黑姬決定睡個覺。

她恢復貓型，趁著天氣大好，窩到陽台曬太陽，要睡著時，身體突然騰空，驚恐地醒來，發現自己被古特抓起來。

她胡亂掙扎也擺脫不掉，只能恨恨地瞪他。顯然古特完全沒發覺自己很失禮，一臉愉快地說：「要出門了哦，快點換衣服。」

「喵？」

他輕拍了下黑姬的耳朵，竟然就變成人形——當然身上什麼也沒穿，對方扔了幾件衣服給她，「選一件。」

「不要命令我。」午覺被吵醒，口氣很不好。

「要我幫忙嗎？」古特偏頭想了一下，拉了件白色的洋裝出來，「我喜歡白色的，可是妳應該不會喜歡，所以我也拿了同款式的黑衣。怎麼樣？」

雖然黑姬曾說過他很笨，但是，沒有一刻如此強烈地感覺到......

這傢伙完全是小孩子。

看黑姬遲遲不動手，古特認定她不懂穿法，就抓起黑色洋裝要幫她套上。黑姬打掉他的手，目光凶狠。他詫異地收手，「為什麼生氣？」

黑姬沒有回答。

事實上，以妖族的角度確實沒有生氣的理由，她反而該感到開心。只是，跟人類相處久了，也被當作人類一樣對待，甚至有過追求者。不知不覺開始模仿人類的思考模式，很容易感傷，甚至慢慢理解他們的道德觀，甚至感到害羞。

——但是，就像古特曾嘲諷她的話一樣：她終究不是人類。

古特笑著把洋裝遞給她，「跟小聖說的一樣，黑完全不像妖族，很像一般人類的女孩子。」

「......很奇怪嗎？」

他看出黑姬的沮喪，想試著安慰，「妳本來就很奇怪。」

黑姬瞪著他，他才像是想起什麼一樣，「哦！那，我是不是該迴避啊？唔，嗯......」說著就聳聳肩，「應該不要緊吧。來，轉過去，坐下。」

黑姬照做了。

古特迅速幫她換裝，甚至穿上襪子，綁好緞帶，動作熟練讓人匪夷所思。

望向鏡中，古特選的服裝顯然配色過。

深色主調的裙子滾了一圈白色緞帶，跟頭髮的緞帶正好配成一對，正想發問時，看見古特從腰帶中摸出幾對耳環，正在挑選。猶豫了好半晌，他選了淺紫色的耳環項鍊給她戴上。當黑姬看到他拿出化妝品時，終於忍不住了，「你......」

「嗯？」手上動作還是沒停，甚至認真地挑選香水。

黑姬皺眉頭，「你是男的吧？」

「當然，我跟柔弱的妳不一樣。」

「......」

說什麼好像都不對，黑姬只好沉默。

黑姬除了特別偏好黑色以外，沒有特殊喜好。主人雅蒂絲是領主，打扮大多由侍女負責，也不擅長化妝。

從沒有以女性身份如此盛裝打扮，驚訝之外是覺得有趣。

塗上了口紅後，古特十分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還去隔壁房間找了聖來看，一臉驕傲，「你看，很漂亮吧？」

「哦......」聖上下打量了黑姬，「好可愛。」

「對吧？像娃娃一樣！」

古特說著遞了張紙給聖，黑姬瞄了一眼，知道那是請款單，單價很高。在人類的世界待久了，受到主人的影響，也懂得一些文字。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會說話，但是就是不能寫字。只有數字跟雅蒂絲的名字絕對不會認錯。

她擔心地看著聖，他毫無反應，只是把請款單塞進上衣口袋。

「那個，不要緊嗎？」

「錢不是問題，需要的話很快可以賺回來。」聖拍了下古特的頭，他立刻驕傲地說，「防護陣在黑市裡可以賣很多錢！」

問起交通工具時，聖笑著說「不需要」。

黑姬這才想起，月凝說過聖是她的父親。意思就是，聖的能力在她之上？

聖碰了下耳環，耳環發出奇異的光芒。

「請轉告由希，我要過去了。」

陌生的女性聲音回覆：「好的，恭候大駕。」

古特從腰包裡摸出魔法陣，扔在地上。聖首先站上去，轉瞬消失了。看了一眼，知道那是空間傳送的魔法陣。

本來就知道千姬擅長製作魔法捲軸，但是，空間傳送是較複雜的魔法，畫成魔法陣本來就難，為了拜訪城內的由希，需要如此鋪張嗎？

「走啦！」

看到古特腰間的一疊魔法陣時，就被古特抓著跳了進去。

睜開眼睛，就在由希的書房中了。

「午安，海亞夫人。還記得我嗎？」

還暈眩著搞不清楚狀況時，就聽見古特朝氣十足的聲音。迷糊地抬頭，看見身邊的白色身影衝向堤葉，並在她身邊停下。堤葉帶著微笑撫摸他的頭。

有陣子沒見到堤葉了。

她已經不會像之前那樣，光是被稱作「夫人」就害羞地驚慌失措。

「好久不見了，你還是老樣子，好可愛。」

古特很會撒嬌，就連對不怎麼熟識的人也可以表現得很親近。這點她倒是完全做不到。

黑姬不禁想起雅蒂絲剛結婚的時候，由希．海亞前去道賀。別人都稱呼雅蒂絲「家主」，只有由希在刻意稱呼她為「特羅斯的夫人」。雖然已經是事實，但是主人似乎很難習慣這個稱呼，總是用憤怒掩飾害羞。但是，特羅斯似乎挺喜歡這個稱呼的。

聖正在跟由希談天，她走過去聽他們說話。看到由希，黑姬有點心虛。他應該已經知道自己離家出走的事情了吧？

但他的態度沒有變，「好久不見，妖貓。」

雖然是自己的創造者，但是，這種不冷不熱的口氣實在讓人難以親近。他接著笑出來，「我剛剛還在想是哪家的小姐呢！化了妝差點認不出來。是古特的傑作嗎？」旁邊的古特立刻說，「很厲害吧！」

由希淺笑著順他的尾巴，那神情似乎別有深意。

果然，他下一刻就宣佈了神秘笑容的意義，「我想了想，既然有問題的話，快點解決比較好。」

古特道，「什麼意思？」

「我邀請了西格夫婦，還有聖法提加的妖族專家過來。」

黑姬立刻往後退，下一秒撞到什麼人。

回過頭，看見由希．海亞微笑著的臉，他用了短距離瞬間移動。

「放心，我沒有要讓你立刻見雅蒂絲，我是用別的理由把他們找來的。」

他輕敲了下牆壁，牆壁瞬間變得透明，看得見隔壁房間的模樣。那間房間的擺設與他們的客房完全相同，就連架上的書也是同樣幾本。最大的不同就是，那邊的沙發上坐著一名女子與精靈，兩人正在談話。

「改變光的行進，讓本來連接的空間看起來像是分開的一樣。」聖帶著愉快的表情解說，帶著思考的表情，「不愧是由希，雜學真是多到令人驚訝。」

「我就把這句話當成讚賞收下了。黑姬，需要我幫忙嗎？」

轉過頭，看見黑姬貼在變得透明的牆壁上，盯著隔壁的少女看。

那眼神非常專注，又帶著些悲傷。

光看她的表情，就算不問，也能猜出對方的身份。

只是，仍有人嘴巴動得比腦更快些。

古特跟著貼到牆上，紅眼睛盯著金髮的神族女性，「那是妳的主人嗎？」

黑姬不回答，但古特還是叨叨絮絮地說著話，「哦，是神族啊！不是魔法師，又是女性，還滿適合妳的。」說著又轉頭看了黑姬，「意外地很普通。」

黑姬有點生氣了：「什麼普通？」

「我以為黑的主人會是魔法師或者精靈，沒想到竟然只是神族，還不是魔法師。」說著，古特露出不認同的神色，又搖搖頭，「我真的不懂，就這樣待在主人身邊，什麼也不做，簽訂平等契約的妖族侍者有什麼用？」

他的話其實毫無惡意，只是聽得黑姬有點不高興。

雖然古特從氣息中感覺黑姬的情緒波動，也被聖以目光阻止，他還是不打算住口。啊啊，真的很奇怪、很奇怪。

「況且，在主人懷孕的時候，更不是該寸步不離嗎？」就輕敲了黑姬的頭，口裡唸著「失敗失敗」。

黑姬沒有心情跟古特吵架，口裡喃喃，「懷孕......？」

「嗯，對啊。應該是這個詞沒錯吧？」

古特笑嘻嘻地摸了摸她的眼睛，黑姬就變得看得見了。兩個氣息，其中一個較強，還有一個很微弱。耳邊，古特還是說著話，「隔壁房間有三個人。」

也聽見稍遠處聖、由希與堤葉三人壓低的聲音。

堤葉說：「好像感情還不錯？我聽說他們兩個是敵對的種族。」

「你跟古特說了什麼嗎？」

「啊，不愧是由希，這也猜得到......」

接下來她就沒有再聽下去，偶爾聽見堤葉愉快的笑聲，但是，對面三個心跳聲，就只是安靜地此起彼落。

## 05\. 國王與皇后

「啊......」

突然聽見古特的輕呼聲，三人尋聲望過去，也是一愣。

——黑姬哭了。

眼淚沿著略蒼白的面容落下，纖細的肩膀微微顫抖，發覺被看見了，便蹲下來抱住臉，無聲的哭泣。

妖族基本是不會哭的。他們並不是人類，面對主人的死亡或許會悲傷，但是沒有淚水。古特完全呆住了，求助似的看著聖，「怎麼辦？」

「我以為你很會應付女孩子。」由希語帶調侃。

古特是千姬中少數的男性，身邊總是圍繞著許多女性，只是古特沒聽出他的嘲弄，「我不知道啦！她好奇怪，竟然會哭！」

黑姬的創造者語帶驕傲，甚至彎起淺笑，「我說過，黑姬是很特別的。」古特語氣急迫，「那要怎麼辦？」

「很簡單啊，去安慰人家。」

聖推了下他，古特蹲在黑姬旁邊，光是伸出手就猶豫了很久，顫抖的手停在半空中，終於碰到她，同時古特深呼吸口氣，緊張得很明顯。黑姬沒有閃躲，也沒有回應。

「哦，他好像稍微成長了嘛。還會安慰人。」

聽見由希這麼說，聖苦笑了下，「平常他總是先哭啊。」

「他們這樣看起來好可愛喔！」堤葉說。

想了很久，古特說，「別哭嘛。」語氣比平常柔軟好幾分。聖帶著玩味的表情杵著頭，與由希交換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黑姬沒反應，古特沒耐性了，胡亂揉她的頭。黑姬躲開古特的手，口氣不好，「我沒有准你碰我。」這就抬起頭。古特也不太介意，「妳也沒說不行。」黑姬愣了，古特突然輕托起她的頭，帶著好奇看著黑姬的眼淚。後者被他看得不高興了，避開好幾次，古特卻總是湊過去看。

「喂、喂......」聖在後方帶著笑意的阻止，古特也不聽。終於他不再這麼做了，卻說，「好漂亮，像是透明的水晶。」

「你......」情緒稍微平復了，黑姬放鬆地轉過頭，感覺什麼溼潤的東西舔過臉頰，震驚同時，聽見古特說：「是鹹的。」

抬頭，古特那表情一整個純潔。但接下來他舔了舔唇，似乎意猶未盡，笑臉因漫不在乎顯得十分邪氣。傲氣的黑貓完全愣住了。尤其又聽見堤葉壓低聲音跟由希咬耳朵：「好可愛的小情侶。」

本來要發飆，奸詐的銀狐笑得一臉燦爛，「啊，不哭了。」

黑姬轉頭不理他。

聽見聖跟由希意有所指的笑，聖還笑著跟他比了個拇指，古特仰起小臉，表情特得意。

夠了啦，你這個笨蛋！

為了化解尷尬，她抹抹眼淚，開門去了隔壁。上門就直接衝了上去抱住她。這意外親暱的舉動讓黑姬與雅蒂絲很快和好。由希、堤葉、聖主僕在兩人對話時陸續進房，幾人互相介紹並陸續挑了位置坐下。

「還生氣嗎？」

黑姬搖搖頭。

雅蒂絲又解釋，「我不是不理妳，只是那陣子真的很忙，叫妳不要回家也是氣話。我真的不是故意放妳鴿子的，身體很不舒服。可以的話，我們明天就一起出去吧？」身為西格家的家主，雅蒂絲總是很忙碌，黑姬笑著點頭。見她笑了，雅蒂絲終於放下心中大石，難得主動抱她，「真是的，急死我了，還怕妳出了什麼意外。」這就在她的臉上親了下，「答應我，妳以後不會離家出走了。」

黑姬猛點頭，雅蒂絲繼續耳提面命，「生氣的話一定要告訴我。如果我不理妳，就找老師。」黑姬點頭。

稍遠處的由希輕笑了一下，「是不是該先問過我？」堤葉搶著答應，「哎喲，別管他，家裡還有房間，隨時歡迎。啊，當然不是說希望你們經常吵架的意思。」由希帶著寵溺戳了下堤葉的頭，「笨蛋。」一句話滿是愛意，堤葉不高興了，兩人竟然就鬧起來。

聖頗吃驚的看著他們互動，悄聲問特羅斯，「他們總是這樣嗎？」特羅斯與雅蒂絲點頭如搗蒜，聖呆了呆，那表情不知道是震驚還是羨慕。最後混血的王子殿下只是聳聳肩。「幾年不見就成了這樣。」

黑姬始終很靜，摟著雅蒂絲的手，像只溫馴的貓。她故意不看古特，但他這回倒是很識相，坐得遠遠的，窩在聖懷裡，也不壓低音量，「她真的好奇怪！」聖問他為什麼，古特搔搔頭，「不知道耶，可是好好玩。」尾巴搖啊搖，就被聖抓住，「不要動，給我搔癢幹嘛！」

黑姬心裡難以言喻的不悅，瞪了他幾眼。雅蒂絲終於注意到稍遠處的古特，還有他的耳朵，「那是妖族嗎？」

特羅斯順著雅蒂絲的目光看過去，肯定的點點頭。上下打量古特，表情轉為震驚，「千姬嗎？」過了半晌，眼睛瞪得更大，「而且是男的。」

察覺精靈的視線，古特走了過去，雅蒂絲懷中的黑姬微微動了下。

古特這就坐上特羅斯的膝上，對方也沒趕他，反而用頗有興致的目光看他。

雅蒂絲問：「怎麼，男的很稀奇嗎？」特羅斯點頭：「不是稀奇而已，千姬的種族名稱就是認為族裡會有千位公主，所以稱作千姬，很少進化成男性。」

「不愧是精靈，很有眼光啊。頭一次看到吧？」古特驕傲地搖尾巴。特羅斯說：「我聽說過你，你是古特吧？千姬的光之君。」古特說：「對啊！不過，精靈怎麼會在這裡？一般精靈不都喜歡縮森林裡面搞自閉嗎？」

這說法沒讓特羅斯生氣，倒讓另一個人不高興了。

聖上前拍了拍古特的頭，「人家讓你就得寸進尺啊？給我道歉。」等古特含糊不清地給精靈與火神道歉後才收手，自己也向兩人行禮，「很抱歉沒教好他。」

兩人性格也不會在意這小細節，聖的舉動給他們帶來極好的印象。

特羅斯問起聖跟古特的契約關係，黑姬這才知道這對主僕在魔法師間相當有名，後來雅蒂絲聽說聖的全名後，也是挺驚訝，打趣道，「不愧是老師，身邊都是名人呢。」由希道：「雅蒂絲也是名人。」雅蒂絲笑著否認後，成功被轉移了焦點。黑姬稍微抒了口氣。

「啊，這衣服好可愛，妳選的嗎？」

黑姬沒有立刻回應，遲了好陣子才點頭。

雅蒂絲問：「怎麼了，妳好奇怪。」還沒說話，雅蒂絲身邊的特羅斯接話：「臉紅了。」雅蒂絲吃了一驚，湊過去看，「真的！」

「是我選的！我還幫她換衣服呢！」古特小臉抬得高高的，雅蒂絲愣了愣，「黑姬，妳讓他碰妳啊？」

黑貓把臉埋到她胸口，也不回答，算是默認。

聖臉一黑：「你什麼時候幫人家換衣服了？」古特說：「本來想直接給她就算了，後來怕她不會穿，就順道給她化妝了。怎麼樣，我很體貼吧？」

聖撫著額頭，「你到底有沒有自覺啊？就算你看起來不像，再怎麼說也是個男的。」古特笑得很單純：「對啊，所以呢？」聖有點怒了：「看女孩子的身體太失禮了吧！」

「不會啊，她又不是人類。被人類看到才失禮。」

隨著古特的話，黑姬的臉埋得越來越深。

聽見雅蒂絲笑罵，「你不要一臉羨慕的樣子，這麼想的話我也可以抱你啊。」特羅斯接著笑了。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你是精靈，知道關於千姬的事嗎？」聖這麼問特羅斯，特羅斯點頭：「知道，可能比御下稍微熟悉一點。」

「古特這傢伙還正常嗎？」聖先這麼問了，似乎又覺得不妥而搖搖頭，「嗯，怎麼說，我想要讓他進化，就是變成成熟體。想問問看有沒有什麼辦法。」

「結論上來說，辦法是有的，只是，關於白黑其男性的文獻很少，我不是很確定是不是適用。由希怎麼說？」

「他說就順其自然。」聖攤手。

古特撐著下巴聽他們說話，有時候逗逗黑姬。但黑姬不理他，只好轉頭聽他們討論自己。最後忍不住插嘴，「方法我不知道，可是古若應該知道。黑姬好像也可以進化的樣子，只是沒什麼必要。」

雅蒂絲問：「為什麼沒必要？」

「因為她活得很久很久了，而且也找到了要好的主人。」古特說。雅蒂絲又問：「進化會怎麼樣？」古特說：「能力會增強，也可以活得更久。但是黑不需要這些。」雅蒂絲問：「那她需要什麼？」

「你偶爾可以跟她在一起，聽她說話什麼的，然後，跟著妳直到老死。」

答案太簡單了，雅蒂絲愣了愣，「就只是這樣？」

「但是大部分人類都做不到，魔法師不是慘死就是戰死，對一般人來說，妖族侍者只是寵物，而不是家人。但是，對我們來說，主人就是一切。是信仰，是生活重心，也是唯一。」口氣很淡，孩童似的臉蛋毫無表情，看起來有些可怖。雅蒂絲瑟縮了下。紅玉似的瞳孔盯著她瞧，接著扭曲的笑起來，「悲哀啊，真是太悲哀了。但是我們遇見了你們，如此幸福。」

「妖族的進化有很多種方法。不過，最後會變得很會擬化成人類、學習人類的表情，學得很像，但是，我們不是人類。擁有感情以後，只是變得更容易感受痛苦而已，就像妳的黑一樣。」

雅蒂絲怔著說不出話。

「我們活得比你們長，可以看著你們成長，生小孩然後死掉。然後，忠誠的妖會一直哭、一直哭，最後跟著死去了。很棒吧？」他確實笑著，那笑容甚至不帶任何雜質。如孩童般純潔無瑕的笑臉彎起的弧度很詭異。

很久都沒有人開口。

最後是聖打破凝結似的靜默，「那......會不會不想遇見主人呢？」

「不。」白色的小腦袋晃了晃，仰頭看著聖，笑得很開：「我是為了你存在的。」

聖張嘴卻是沉默，走過去摸古特的頭。

「後來想了一下，覺得不要進化也好。古若說我已經很纏了，如果進化了會更黏人。只要你覺得無所謂，我也可以問問古若。」

安靜了很久的由希終於發話：「用了封印的咒語嗎？」

「對啊，很久以前劃了刻印。」古特隨意點點頭，拉起上衣露出腰上的淺色紋路，「我的刻印在這邊，古若的前陣子解除了。」

聖、由希與特羅斯三人討論起刻印、妖族侍者的關係，聖對古特能夠說出這麼意義深遠的話感到驚訝，特羅斯說，那對妖族來說是類似教條的東西，幾乎所有妖族都能背誦，就跟呼吸一樣自然。

古特偎在主人身邊聽他們對談，大部分不發表意見。後來因為對話內容太深奧覺得無聊，就湊到黑姬、雅蒂絲與堤葉三位女性旁，主動找雅蒂絲搭話，「你不是魔法師，為什麼會有妖族侍者？」

「這個原因有點複雜耶......以前旅行的時候遇到黑姬，當時不知道她是妖族，就把她當成寵物養了，後來遇到特羅斯才知道他是妖族，還很特別。」

古特頗詫異，「哦......特羅斯就是妳的丈夫嗎？」雅蒂絲點頭，黑姬給古特使了眼色，要他不要太多話。但古特卻沒看懂，「小黑，妳說什麼？」

「......你叫我什麼？」「小黑。」「不准那樣叫。」「為什麼？」「不准就是不准！」「不然妳可以叫我小白啊。」「不要！」

雅蒂絲興致勃勃地看他們爭吵，堤葉湊在她耳邊說悄悄話，兩人同時笑出來。古特說，「他說我們很可愛，原來人類喜歡看我們吵架。」

黑姬瞪他一眼，沒有解釋。

她當然知道夫人們為什麼笑。

第一次被人類追求時，雅蒂絲也是這樣笑。但是對方式雅蒂絲，剛和好的狀況下，黑姬不想為了古特跟雅蒂絲爭論。也不好跟古特說什麼，只好忍住一肚子憋屈。再加上古特湊過來，一臉純真：「為什麼妳一直生氣？」

忍，要忍。不要跟小孩子計較。

「我沒有生氣。」

深呼吸加上做了個心理建設後，黑姬帶著扭曲的笑容說。

「我知道妳生氣了，可是我又沒做什麼。」

笨蛋古特追根究底的脾氣讓她幾乎瀕臨爆發。

古特歪著頭露出不解的表情、雅蒂絲愉快過頭的笑聲，總覺得特別火大。最後，古特搔搔頭，在距離黑姬稍遠處席地而坐，口中發出細微的呻吟。

最後，他在腰包裡摸半天，拿了朵淺藍色的玫瑰花給黑姬，「對不起。」黑姬沒有立刻接，古特的手還停在半空中。

許久，黑姬退讓了，接過玫瑰，「為什麼道歉？」

古特倒有點自知之明：「我讓妳生氣了。」

黑姬說：「又不只這一次，你每次都要道歉嗎？」本來是要對方知難而退，可是古特竟然說：「可以啊，如果妳這樣就會開心的話。」說著還笑了起來。

黑姬臉紅了。

那天幾個人就留在由希家裡吃了晚餐，直到離開時，黑姬都沒有正眼瞧過古特。只是古特也沒有再出現什麼驚人的發言。離開時雅蒂絲向聖道謝，並邀請他到西格家，聖也承諾拜訪。

馬車上，黑姬回過頭看。

看見月光下，看見銀狐牽著金髮青年的手，遠看就像是兄弟。他們兩人越來越小，變成遠方的一個小點。

黑姬維持看著窗外的姿勢，「雅蒂絲。」

「嗯？」雅蒂絲緩緩張開眼看她，黑姬問：「妳什麼時候懷孕的？」

「咦？」雅蒂絲愣住，但是特羅斯代她回答了，「大概三週前。」

雅蒂絲大驚，「什麼？特羅斯，你知道？」

精靈依舊笑得滿溫和，喜悅藏不住。

黑姬在旁笑著，想像著雅蒂絲的孩子出生。會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也許就像古特說的那樣，她真的很奇怪也說不定。看起來像人類，模仿人類的喜怒，但是終究不是人類。

不論魔法、體力、聽力什麼的，都完全比不上白。

她恢復貓型跳到特羅斯膝蓋上趴著。

意識慢慢模糊，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遠，只有古特的聲音越來越近。他問得很多，很急，無禮。不反駁並不是示弱，而是無法反駁。

也許像是古特那樣也很好。

深愛著主人，卻很清楚知道他們終將離去。所以，將這種不安反應在任性與獨佔欲上。但他不擅長思考，也不會想太深入的問題，認為悲傷而死是驕傲。

黑姬從來沒想過這個。

也許，這就是獨自生活的壞處吧？

雅蒂絲在決定跟他一起生活時就問過，「如果我死了的話，妳要怎麼辦？」聖也思考著這個問題。

雖然後來她確實用雅蒂絲的話回應古特，但是，雅蒂絲說著話的時候她跟古特一樣，呆愣，恐慌，然後憤怒。

「黑姬，你們是獨自的個體。」

她還記得雅蒂絲說話時的語氣，記得她細微的表情變化。從沒看過她露出如此凝重的神情，所以印象深刻。

「事實上，沒有任何妖族會因為主人的死亡而失去什麼。」

## 06\. 創造者

黑姬想這問題想了很久，後來，聖來家裡作客也問他這問題。

聖王是個很棒的聆聽者。

每次跟他說話時，不論是怎樣的事情，他都會很認真地聽。跟由希不一樣，他也許有想法，但並沒有由希那樣清晰的思考。所以他會很慢地、很認真地想。也許答案只有一句兩句，但絕不沉默。

「也許妳可以回去黑森林看看。」他說。

黑姬楞了楞，「......黑森林？」

感覺他似乎有些答非所問，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接著解釋：「以主人的立場來說，跟黑其要好是很棒。但是，果然還是不希望看到你們難過啊......」

「什麼？」

「我希望在我離開的時候，古特能夠有新的主人或者新的生活。」聖苦笑，「雖然他說悲傷而死對他們而言很光榮，但是對我來說不是。如果看到他因此而死，我會很難過，非常難過。」他輕聲說。

「古特說，我是他的全世界。但是，我認為這對你們來說太狹隘了。」

「我們是妖族，為主人而生。」

「不，你們不是為了主人出生，是為了自己。」

他們爭論了好陣子，沒有答案。聖回去後黑姬想了很久，但是這問題對她來說太複雜。偶爾還會想起來，但並不是非常介意。

不過，這當然是在不需要煩惱的時候。

在雅蒂絲的孩子出生後，關注她的時間變少了。

有時候真的太悶，只好去找少爺聊天，看他跟年幼的兒子講些不知所以的困難歷史。黑姬聽得腦袋暈，「小孩子聽不懂吧？」

由希當然知道，卻還是笑，「聽不懂沒關係，他總有一天會聽懂。」

「那個，凜......」對方沒有回答，黑姬這才想起他似乎不大喜歡被這麼叫，但是他還是回應了，「什麼事？」

「你想要跟你的孩子成為朋友嗎？」

由希當然懂她的迂迴，對她意味深長地一笑，「沒甚麼不好。」

「如果你比他早死，那麼，他就會被獨自留下。」

他懷裡抱著兒子，湊過去輕蹭他的臉，神情很溫和，「我知道，不過這不成問題。」他握住嬰兒白皙細短的小手，又笑了。

「為什麼？」

「因為他有自己的生活，父母不會是他的全部。」由希說。

「那為什麼不帶他一起走？」

「不，那是不可能的。」這回他答得很快，語調更強硬了。抬頭看他，那表情不只不贊同，還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氣。

黑姬嚇了一跳，但不想道歉，只是抿著唇勉強迎接他的視線。

堅定、憤怒，兩種不同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你覺得就算孩子難過也不要緊嗎？」

「從結論上來說，是的。」由希先嘆了氣，摸摸她的頭，「我知道我是被孩子愛著的......就算有一天分開，共同生活的記憶也許會褪色，共有的時間卻不會消逝。」

黑姬僵硬著退後，雖然不高興，卻沒反駁。

「有時候不是忘不掉，而是不想忘掉。但是我......很不喜歡那樣。我會告訴他，我不喜歡那樣，也許我們可以在冥界相遇，可我一點也不會高興。」

黑姬安靜了很久，只聽見嬰兒發出的細微聲音與由希的輕笑。

「......雅蒂絲也是嗎？」

「對，而且我也不會高興。」

「那......怎麼辦？」看見黑姬一臉徬徨，他笑了，「自己的問題怎麼問我？」黑姬道：「為什麼不能問？」

「不是不能問，而是沒有意義。我的答案一定跟妳不一樣。」

「可是，我會變得不像妖族也不是人類，這樣也沒關係嗎？」

「我擁有水神凜的記憶，凜是十六神之一，對吧？」

黑姬點點頭，由希又說，「但是，我同時不是人類也不是神祇，也可以說，我是人類也是天人，對吧？」

黑姬楞了一下才點頭。

由希微微一笑，「妳也一樣。」

好像懂了什麼。

但是，依舊討厭思考。

她在某天問了特羅斯，「如果雅蒂絲死掉了，你要怎麼辦？」

「這個嘛......」特羅斯首先楞了下，隨後聳聳肩，「可能會很難過吧！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然後呢？」

「一邊難過一邊生活啊！還能怎麼辦？」

特羅斯抓抓頭，笑得漫不經心。樂天的精靈就連談起死亡也格外輕鬆。黑姬反而有點生氣，「你到底愛不愛她？」

「當然啊。但是，這是活著的人唯一能夠做的事。」

「什麼？」

「好好的活下去。」

......啊。

好像突然理解了什麼。

那之後，黑姬告訴雅蒂絲她打算暫時離家。

雅蒂絲有點驚訝，但是沒有阻止，也跟往常一樣沒有多問。

「要快點回來喔！」「小心點喔！」

看著微笑著叮嚀的這對夫妻，突然覺得好像變成了他們的孩子。

黑姬這才想起，自己上次用魔法已經是很久以前，獨自覓食也是遇見雅蒂絲之前，魔法陣用的羊皮紙也很久沒有用了。

——該給自己找個目標才是。

想著聖說的話，想著由希說的話，想著雅蒂絲說的話，甚至特羅斯。明明就只是人類，面對極有限的壽命不但害怕，卻很從容。

就像是面對死亡卻無所畏懼的火神燄。

黑姬從來不懂燄，也不懂凜。很多時候他們做的事情毫無邏輯。過了很久以後，她才開始理解原因。

那，一定是因為愛吧？

黑姬活了很久，久到連他自己都不記得度過多少個春秋。

在她還沒有名字的時候，就曾看過無數人類的來來去去，也曾經受過善良人物的照顧、收養，給愛著自己的人類送終。

雖然有過悲傷，但依舊快樂。

回到森林後，無法適應生活，回到人類世界旅行，偶爾化身人類，就為走入人群，甚至連耳朵都隱藏起來了。

雖然古特討人厭，但她能理解古特的厭惡。

妖族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就算有完全化身成人類的能力，也需要留下象徵種族的耳朵與尾巴。方便識別以外，就是藉此提醒自己並不是人類，不該與人類同化。不論贗品如何相似，終究不是人類。

對人類投入感情太深者的下場也時有耳聞。

很久沒有獨處了。

帶著項圈的黑貓靈巧地越過國境，穿過黑森林女巫的墓園，回到初生之地。

貓在那裡看見了白色的身影。

那是化身人類的妖族，一對耳朵與尾巴毛色純淨，肌膚雪白，臉上劃了兩撇紅色，玲瓏有致的身材包裹在雪白短洋裝內。

若不是看見她的耳朵與尾巴，黑姬幾乎認為那是人類的女子。

額前的白色碎髮很長，沒有整理，就隨意披在肩上。眉心鑲著黑色的寶石，帶著大圈的金耳環、抹了深色指甲油，長髮梳成長辮子披肩。她雙手抱胸，不停來回踱步，長指甲不斷敲著手中的懷錶。

為了避免衝突，黑姬轉頭決定繞道。

身後卻傳來有些熟悉的女子聲音：「站住。」才感覺微風迎面，本來站在遠處的女性就突然出現在眼前，將她騰空抱起，正對著她笑，「妳就是小黑嗎？」

有好陣子沒聽見妖族語言了，就算對方是敵對種族，也讓她覺得無比懷念。

「......我不叫小黑，我的名字是黑姬。」

「果然跟古特說得一樣。」

那女性笑得很燦爛，還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黑姬拼命閃躲，無奈體型差距，不論怎麼掙扎都是徒勞無功，只能放棄。仔細一看，那人五官看來像是長大的古特，也是千姬，跟古特的氣息很近。

很久沒見到那隻銀狐了。

「他在這裡嗎？」

「對啊！我是古特的雙胞胎，叫做古若。」

「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當護花使者囉。」古若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黑姬被古若抱在懷裡走入黑森林。本來想過掙脫，但是她抓得很緊。察覺黑姬的意圖，她笑了笑，「不好意思，暫時不能讓妳離開。我們族長想見妳。」

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些失望。

壓抑住失望，她問，「為什麼？」

「我不知道。」古若攤攤手，「古特剛剛也說想見妳，身為他的半身，就來只好來帶妳了。那麼久沒見到主人、也不能離開祭壇，他應該很悶。」

黑暗中隱約能看見發光的血紅獸眼。

古若一雙銀色耳朵動了動，緋紅瞳孔冷淡地往身邊一掃。

她擰起線條優美的眉，輕聲道：「退下。」

兩個金色耳環撞擊，發出清脆聲響。蟄伏於黑暗中的獸族正虎視眈眈，聽到這聲音卻只發出低吼，隨後安靜退去。

「啊啊，真是的。最近老是這樣。」古若抱怨了幾句，隨後像是沒耐性行走，將黑姬放在肩上，說了句「抓緊」後拔足狂奔。

四周的景物快速變換，詭異的黑暗氣息消散，終於在陰暗的森林中看見了光。隨著聖氣漸濃，四周的景物也變了。枯枝換成綠葉，也慢慢看見了發出微光的琉璃花，距離千姬居住的聖泉越來越近。

「那傢伙怎麼了？」

黑姬很久沒跟其他妖族見過了，通常只用種族稱呼。提問前她頓了頓，以古特的身分來說，直呼名字似乎有些失禮？

「妳等一下就會看到了。話說回來，妳怎麼不叫他的名字？」

「名字啊......」

話說到一半，不遠處響起狂雷，兩人往光源看。

那是個露天祭壇，中央站著一名少年模樣的妖族，手裡抓著長捲軸。祭壇稍遠處有不少妖族圍觀，清一色是雪白的千姬，外表大部分是成熟的女性。

人群突然爆出尖銳的歡呼。

「......這是怎麼回事？」

「因為古特很特殊，本來為了他的安全是不能離開結界。前幾天他被族長召回，要他放棄跟主人的契約，但他不願意，還說要殺光所有人。」

「很像他的作風。」

古若笑了下，「所以他跟族長挑戰了。」她指向遠方的人影，「他就站在祭壇上，如果贏了就可以自由離開。」

黑姬安靜了很久。

本來以為他是因為古特壓倒性的力量驚訝，但她只是笑了。

「長高了呢。」

「昨天給他取消刻印的，那小子只學攻擊魔法，防禦弱得不像話，如果不幫這個忙，他鐵定連第一關也過不了。」

黑姬點點頭。

其實她感覺不出古特的能力，只知道他跟聖氣息很類似。

性格很普通，表面上看來只是普通的魔法師——如果不是古特提起，黑姬很難想像聖竟然就是那個以強硬手段進入天人之鏡的人類。

「這是第一階段的屬性測試，總共有三階段。」

古若邊走邊給她解釋千姬的歷史，其中有部分黑姬知道，聽得不太認真。只大概記得古特的挑戰對象很不得了，並有把握勝利。

越靠近祭壇，雷聲轟轟作響，甚至給祭壇中央燒出黑色痕跡，遠遠就能聞到難聞的燒焦味。

「這小子還真是粗暴。」

突然，雷聲停止了，沒控制好的落雷險些打中觀眾，引起驚呼與抱怨。抱怨聲未了，台上的古特發出很大的聲音：「啊！」

不只旁邊圍觀的妖族，黑姬也被嚇了一跳，猛然回頭。

台上的古特無所謂地接受眾人譴責的視線，漫不經心地往黑姬的方向走，單手圈成圓形，從中窺看，「天啊，是小黑耶！」

「小黑是誰？」之類的疑問從人群開始蔓延，當然，眼尖的人早就找到萬綠叢中一點紅——雪白千姬中，唯一的黑色。

他靈巧地從祭壇上跳下來，落在黑姬身旁，就連沒注意到的人都找到黑姬。

迫於無奈，黑姬恢復人形。

陌生的環境讓她很緊張，除此之外，帶著惡意的細語也讓她坐立不安。

啊啊，果然不該相信可以跟這些傢伙和平相處的。

古若輕推了下，黑姬踉蹌往前，被古特穩住。一個俯視一個仰視，兩人似乎都不大習慣，爾後同聲笑出來，就連說的話也一致：「好久不見。」

「你剛剛差點打到我，用魔法就專心點啊！」

古若抱怨道，但是對方只是抓抓頭，「哎喲，不要緊啦，死不了。」

「小黑，妳怎麼會來？我本來還以為我認錯了。」

「你根本不確定就找我去帶人？」

「對啊。」古特笑得不倫不類，毫不愧疚。

「很好，你給我記著。」

黑姬一如既往地旁觀爭吵。

古特的少年型態比黑姬高上一些，五官變得男性化不少，那種天真爛漫——或者用愚蠢形容可能更妥當——的笑容還是一樣。

「小黑不穿洋裝了？」

「......我不叫小黑，我叫黑姬。」

「嗯，我知道啊。」本來有點開心，但是，下一秒古特立刻粉碎黑姬的期待：「小黑，妳喜歡甜食嗎？最近找到了材料，我可以做給妳......」

喋喋不休、喋喋不休，根據古若所說：「我從沒看過他話這麼多。」古特用近乎囉唆的話表示誠心的歡迎。

因為古特與古若的關係，黑姬很快跟其他的千姬成了朋友，並暫時住在族長家中。雅蒂絲偶爾會來訊息，報告家裡小公主的成長，開口閉口都是她的孩子跟親愛的丈夫，當然也問黑姬的近況。

每日的定期聯絡都能看見她微笑，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非常幸福。

唯一讓黑姬感到困擾的是，不管怎麼糾正，古特總是叫她「小黑」。而且還禁止除了古若以外的人這麼稱呼黑姬，雖然能夠正名讓黑姬稍微有點開心，但是，有件事情讓她非常在意。

他看起來很自由，簡直像是不被思念主人的鎖束縛一樣。因為實在太介意，黑姬忍不住問了：「我以為你會每天吵著要見聖。」

「一開始是這樣沒錯，不過，我跟他約定過，一年有一個月回來族裡。」

「為什麼？」

「他說，我可以自己生活的話，讓他比較安心。妳也是嗎？」

黑姬點點頭。

「對哦，妳也是妖族。」古特眼睛一亮，接著傻兮兮的笑了，「太好了。」

他好像哪裡改變了，但真要說，又說不上來。

每天被古特古若雙胞胎抓著到處跑，吃東西、收禮物，看古特一次次輕鬆解決屬性測試。某次，古特整晚都不在，隔天早上才摸了個四葉的藍色琉璃花給黑姬，使盡各種手段要她收下，還替她戴上。

中午古若看見的時候，發現她跟古特交換了心照不宣的視線。離開時，古特送了個耳環給她，說是沒事可以聯絡。

古若又那樣笑了。

雖然不太清楚，但是就收下了。

回了聖法提加後，竟然懷念起古特的聒噪。

他偶爾也會捎來信息，或者大費周章用魔法送來點心給她。不知不覺，兩人養成了偶爾聯絡的習慣，那對雙胞胎偶爾也會一起來找她。

這個習慣維持了很久很久。

有時候黑姬也會跟雙胞胎一起去旅行，帶旅程的體驗回來給雅蒂絲，也講古特跟古若，被逗得憤怒、害羞，或者是，心動。

「黑姬也有戀人了呢。」

在某次古特來訪時，雅蒂絲愉快的這麼說。

古特超驕傲的抬起頭，「對啊，我還為了她跟族長吵架呢！翼姬也誇獎我，說我難得這麼有男子氣概。」

「不，那並不是在誇獎你。」跟著來的冷淡女性，翼姬說。

黑姬聽他們談關於妖族的事情。

雅蒂絲很開心黑姬能夠有妖族的朋友，積極的程度甚至讓黑姬有點煩惱，直到她聽見她與翼姬的談話。

「黑姬能遇到他們真是太好了。」雅蒂絲說。

紅髮的女性微微偏頭，「她更開心遇見妳吧。」

「我知道。但是，就像是希望孩子也會有很多朋友一樣。再怎麼樣，主人跟朋友是不一樣的。」

她們一同無聲地笑了起來。

日後，黑姬依舊被非人非妖的問題迷惑。但是，比起單純詢問「為什麼？」並無法理解的當年，已經開始能夠享受人類與妖族的快樂。

少爺說，他不是人類，也不能夠算是神祇，可以說矛盾而痛苦。反過來說他是人類也是神，所以，可以享受神與人類的快樂與痛苦。

黑姬也是。

跟主人一起並肩，看著她努力，有時候也看著她哭。

作為妖族，也作為雅蒂絲的女兒一般的存在。

她不再跟雅蒂絲同床了，卻總被雅蒂絲的女兒纏著一起睡。從最初的困擾、害羞轉變成習慣。也不太用魔法了，但是總有人替他使用——那只總是來拜訪的狐狸。古特總會在她難過時給她送來禮物，偶爾抱抱她。

時間流逝中，只有他跟黑姬一樣完全沒有變，就連擁抱的習慣也沒變。有一次來拜訪時，他難得猶豫了非常久才說話。

「吶，吶，小黑。」

「嗯？」

「我們也可以有小孩嗎？」

被這麼問的時候，黑姬尖叫出聲。

門外雅蒂絲掩著嘴的笑聲還是很明顯，但是，看著那張紅著臉的表情。黑姬摸了摸古特的耳朵，親吻了一下，「看你表現如何了。」

古特愣愣地點頭。

雖然只是很平凡的日常，但是，光想起那些一起大笑的時刻，幸福地連睡著也會笑起來呢。

06 -- 黑姬的迂迴：他知道黑姬暗示的是他自己，黑姬是由希創造的生物，所以可以算是他的孩子。同時暗喻她跟雅蒂絲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