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提
, 古文
Good Luck of Unlucky Guy Uger
夏天,魔界首都午後難得沒有下雨。
慵懶的陽光從厚重的雲層中探頭,驅散了陰天帶來的憂鬱氣氛。
為了趕上與戀人的約會,貴族小姐們對鏡梳妝,而女僕趁著難得的好天氣忙著洗濯被單。
在陽光的照耀下,以深色為基調的城市竟顯得生氣蓬勃。情侶們約在在城中央的鐘塔相會,就連因為躲避大雨而暫時關閉的市集也人滿為患。
但是雨傘商人烏葛.基里沃斯可就沒有那樣的好心情。
晴天對他來說無疑是壞天氣。
今日生意非常差,他撐到腿酸了,傘還是剩下很多。
他鬱悶地獨坐在鐘塔前的廣場,試著向約會的情侶們兜售精緻的雨傘,難得碰倒好天氣的人們大都蹙著眉頭離開了。
烏葛的心情與太陽的熱情相反,非常的憂鬱。
早上整理好的傘只賣出一支,還是作為拐杖賣出的。
傍晚時分,他垂頭喪氣的拖著整車雨傘回家,不意外地挨了老闆一頓唸。
烏葛拖著沈重的步伐踏上歸途,在幽微的燈光下踽踽獨行。看著挽著手的愛侶,烏葛心情糟糕至極。
他昨天才發現老婆與情婦都有新的對象,早上跟老婆大吵一架並離婚、下午則準備到情婦住處拿回自己的衣物與放有存款的時空戒指時,發現曾經的愛巢人去樓空。
就算樂觀如他,也忍不住仰天嘆氣。
「今天運氣真差,改天找祭司祈禱去除厄運…」
慢吞吞地摸出腰包中的鎖匙,將鑰匙插入鎖內轉動時,他注意到身邊有人。
餘光瞟見她的瞬間,烏葛完全愣住了,回過神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那個人穿著一襲輕飄飄的術者白衣,坐在他家的屋簷下。深色高貴的長髮半掩住蒼白的面容,直到聽見烏葛的聲音,她才抬起頭,露出藏在碎髮下的容顏,還有一雙幽暗的藍色眼睛。
就像烏葛最喜愛的雨天一樣的色澤。
形狀美好的唇略遲疑地吐出他的名字,「那個…你是烏葛嗎?」
標準地讓人覺得有些做作的發音,輕柔卻略低沉的聲音。
烏葛只能張大嘴巴。
對方濃密的長睫毛輕顫,抱胸蹙著眉,一如記憶中那般高傲、美麗。不,她看來比記憶中更成熟了,修長的手指依舊形狀優美,難得沒有上指甲油。不知道是不是過得不大好,身體變得瘦弱了些。
烏葛用力擰了大腿,疼痛感提醒他這並不是作夢。他初戀的少女,漣.提薩睜著細長的眼睛,楚楚可憐地看著他。
「漣小姐?好久不見!妳怎麼在首都?」
過了很久,烏葛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漣似乎有點害羞。她別開頭,維持了好陣子沉默。
最後終於抬起頭,「雖然有點突然,但是…我可以暫時借住在你家嗎?」
「可以,當然可以!」
烏葛點頭如搗蒜,暗暗高興命運之神似乎還沒有完全捨棄他這個倒楣鬼。
漣露出迷人的笑容,「我的朋友可以一起嗎?」
聽到這裡的時候,烏葛覺得大事不妙。
看見漣所謂的朋友時,烏葛不祥的預感被證實。
她口中的朋友是個年輕的神族男性,第一眼看到烏葛,便禮貌的行禮。那人一頭金髮以緞帶紮好,跟漣一樣一身白衣,服裝質料是極好的絲綢,衣服上手工縫製了複雜的家徽,看來就是貴族後代,跟漣並肩感覺很襯。
本來想要對那男子惡言相向,但對方相當禮貌,微笑給人的感覺很舒服。
「您好,我是亞爾弗列德.瑪格林.西格,請多指教。」
本身是魔族、又不是貴族,烏葛很少受到如此禮貌的對待,顯得不大自然。他抓了抓一頭蓬鬆亂髮,亞爾弗列德的手還是滯在空中。
漣催促地推了推他,烏葛才不大情願的伸出手,「烏葛.基里沃斯。話說,你又是她的誰啊?」
青年並不回答,僅微一笑。
溫柔的目光投向漣,她倔強地抿唇,沒有表示,卻輕輕握起他的手。
只是短暫地交會,沒有語言,但是這比任何答案清楚明瞭。同樣喜歡過這個人,烏葛很清楚那樣的眼神是什麼。
近乎寵溺的包容,漣不大習慣的回應目光。
這兩個人絕對是戀人吧…
「請進,我家有間空房。」
烏葛很努力從喉中擠出這句話,並在漣的臉上看見感激的笑容。
他很有紳士地替初戀情人提行李,並放在多出的空房間。
亞爾弗列德跟他道謝時,烏葛狠狠瞪他一眼,「我可不是要幫你。」同時對自己的表現感到懊悔。
他鬱悶地回到房間,祈禱著厄運儘快離去。
在夜晚聽見他們細語的聲音時,烏葛怒氣沖沖地從床上彈起來,很有敲門衝入的衝動。可是,聽見隔壁傳來壓抑著的呻吟時,他還是選擇了靜默,自言自語的叨唸著「紳士風度」回到房間。
**
隔日醒來,天氣非常好,可惜對烏葛來說,這早晨一點也不清爽。
本來想跟漣打個招呼,但是,敲門卻看見那個神族。他對烏葛露出慣有的笑容,「早安,基里沃斯先生。」
烏葛花了兩秒鐘想起自己就是那個所謂的「基里沃斯先生」,天啊,有時候他還會把拼音拼錯呢!
怎麼這神族通行語就講得這麼順,拼音竟然也沒記錯!
滿腹牢騷的抱怨之後,這才僵硬的點頭。
結果沒有見到漣,還跟那個討厭的神族面對面地吃早餐。
可惡,這明明是清晨啊!
烏葛鬱悶地咬著吐司,看著對方以無懈可擊的優雅姿勢倒牛奶,並微笑地遞給他。這時候,不管怎麼說服自己對方是個討厭鬼,也變得毫無意義。
事實上,這個神族氣質很好,好相處,臉蛋也長得不差。
令人鬱悶的事情不只這些。
亞爾弗列德依舊帶著笑容,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烏葛的排斥。不久後,他卻問:「基里沃斯先生,您討厭我嗎?」
喝到一半的牛奶差點噴出來,烏葛一臉震驚的看著他。不大自然的轉頭,「是啊,你小子也知道自己討人厭啊?」
亞爾弗列德只是點點頭,甚至鄭重其事地說「非常感謝」。
「不過,昨天您稱呼森為漣,那是他姐姐的名字。森是男性。」
聽見他這麼說的時候,烏葛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張著嘴,「嘎?你說什麼?」
「他是男的。」亞爾弗列德以平靜過頭的語調說。
眼前溫和高雅的男子,還有曾經的…
不,搞不好從頭到尾都搞錯人了吧?當時有傳聞,藥師家的小姐漣.提薩有嚴重的雙重人格,甚至幻想自己是男性。雖然如此,烏葛還是對優雅的大小姐一見傾心。雖然大小姐性格反覆無常、只有少數時間非常溫柔,但是,他還是非常珍惜漣小姐偶爾的溫柔。
不過,這句話解釋了所有的矛盾。大小姐的記性非常好,可是,有時候跟大小姐說過的話或者有過的約定,到了晚上他就會完全不記得。
本來以為是特殊體質造成的影響,但是,答案似乎比他想的簡單太多。
當時他見到的大小姐,原本就是不同的人。
「所以雙重人格的傳聞是…」
烏葛一臉震驚的喃喃自語,錯過了亞爾弗列德臉上瞬間飄過的不自然神色。
The Trick of Destiny
中午過後,漣終於醒了。
她穿著寬鬆的白襯衫,睡眼惺忪地跟烏葛打招呼。
「早安。」
目光無法克制地往胸前看去,頓時覺得呼吸困難,還有無法克制的怒氣。
明明有胸部!
為了維持形象,他抓著那神族走到一旁,壓低聲音:「她明明是女人!那些話只是欺騙我的把戲嗎?」
亞爾弗列德倒是很冷靜。
「如果不相信我,你可以自己問他。」
深呼吸了好幾次,整理好衣裝走到森的面前,烏葛還是很緊張。
她似乎沒有全醒,半睡半醒地倚在沙發上,下巴靠著抱枕,好像隨時都能夠睡著的姿勢。
亞爾弗列德輕輕推了她一下,她才不耐煩地瞇起眼睛:「幹嘛?」
亞爾弗列德用下巴指了指烏葛。
漣的不悅似乎稍微緩了緩,轉頭對他露出笑容,「有什麼事嗎?」
「妳…」才說了個字,又忍不住頓住。
漣露出疑惑的神色,沒有不耐煩,又靠回抱枕上,「有什麼問題就直接問沒關係,我不會生氣。」好半晌,她閉著眼睛補了一句話:「給你三分鐘,什麼問題我都回答你。」
得到對方允諾,烏葛忍了很久的問題終於問出口:「你是女的嗎?」
「不是,這是藥劑的效果。漣是姐姐的名字,我是他的弟弟。」
說完,她…不對,是「他」露出詫異的神色,「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看見烏葛明顯失望的神情,他瞬間理解了的「啊」了一聲。
「我的名字是森.提薩,是漣的弟弟。」
他說,用那種少女似的聲音這麼說本來是毫無說服力,但是,烏葛比任何人都清楚,坎提西諾爾的藥師有多麼強悍。好幾次漣穿男裝,總把平坦的胸口當成藥師能力的一部分,現在終於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他微微嘆氣,用低沉許多的聲音說:「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烏葛非常有紳士風度地說沒關係,過了許久,實在忍不住,是搖搖晃晃地說,「我要出門。」慌亂地收拾幾把傘,狼狽地奪門而出。
目送他離去的森沒有說話,安靜地坐在沙發上,閉著眼睛。亞爾弗列德坐在他身邊,輕輕擁抱他,「可以哭了。」
「我才沒有哭。」
中午的艷陽下,森壓低的聲音聽起來竟格外冷靜。
亞爾弗列德詫異地看著森睜開眼睛,開始說話:「我知道他一直以為我是女人,提早被發現了也無所謂,只是,很快就得想辦法找下一個居所。這裡是首都,不用身分證明的旅館很少。」
雖然知道這麼問很不妥,但是亞爾還是忍不住問了。
「你在利用他?」
「嗯。」森把臉埋在抱枕裡,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悶。
「剛好,我有事情想跟你求證。」
他從枕頭中抬起頭,臉色不太好看。
突然覺得很心疼,有瞬間想說,沒關係,我下次再問。但是,自從聽見了,心裡很疙瘩。他選了溫和一點的問法,「你有什麼話想告訴我嗎?」
森張著嘴,好像想要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搖搖頭。
「亞爾,我會告訴你的,但是不是現在。」
對於他的緘默,亞爾弗列德很能體諒。身為他的戀人,他知道自己應該更溫柔一點,所以只是摟著他的肩膀,「沒關係,我可以等你。」
至於心裡的疙瘩該怎麼辦,他倒是沒有想到。
來到魔界以後,森變得很安靜。安靜地像是不會說話一樣。明明就是熟悉的故鄉,但是,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喜悅之色,倒是恐懼多些。
有女王的幫助,來到魔界的路上非常順利。
只是,隨著時間的過去,疑問越來越多。亞爾試著提起自己的過去,森很認真地聽,但是從來不提過去發生了什麼。
「小森。」
這麼叫的時候,他猛然睜開眼睛看他,有點不滿,「不要那麼叫我。」
「為什麼?」
明明知道原因,但是亞爾帶著三分故意這麼問了。
他又把臉埋入抱枕中,很明顯是逃避現實,也可能是因為烏葛.基里沃斯明顯的排斥反應。森不是個會找人求助的人,現在的舉動證明了對方在他心中的地位。看來,對方的反應似乎傷到他了。
他卻只是努力忍耐著什麼,不發一語。
可能是不想老是撒嬌吧?
「我會叫到你認為這是只屬於我的稱呼。」
亞爾輕輕嘆氣,抱住他。懷中的他微微動了。
「如果你願意說的話,我會很開心。」
他還是安靜著,後來靠在亞爾的肩膀上。他半睜著眼睛,「我一直以為我還有一些朋友,至少在知道我不是姐姐以後,還可以把我當成朋友的人。」
看他失落的樣子,亞爾忍不住說,「他只是太驚訝了。」
「你怎麼知道?」
「初戀情人突然變成男人,誰都會驚訝的。」
森奇怪的看著他,「什麼初戀情人?」
「他喜歡你,你不知道嗎?」
森用力搖頭,亞爾帶點驚訝說下去:「我以為你知道這一點,才故意穿女裝出現…」
「不是啊,一般來說,男性很難拒絕女性的要求。」
聽到他的理由,似乎比較沒有那麼疙瘩了。
亞爾終於真心笑出來,「他喜歡你,我知道。」亞爾有點無奈地直說,不意外的看到森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等等,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會不知道?」
算是很曖昧地再次告白,但他的語氣如此自然,彆扭著不承認似乎很奇怪。
說實話,他也不討厭這種表達情感的方式。
比起魔族人曖昧的擁抱,微笑著表達我愛你似乎也不壞。雖然,他以前一直以為自己很難接受這種肉麻。
森盯著他,「姊姊結婚的時候,還收到他的祝賀信。」
「等基里沃斯先生回來,你可以問問。如果他還是很反感,那我們就跟他告別吧。」
森一臉奇怪的看著亞爾,「基里沃斯是誰啊?」
「烏葛.基里沃斯。」
聽見亞爾以標準到有點陌生的發音念出昔日好友的全名,森還皺著眉頭。這時候,亞爾終於確切地感覺到神族與魔族用語的差別了。
「我是第一次聽到他的姓,小時候都叫他烏果。啊,烏果是一種長在野外的果實,味道很酸,但是提味很棒。」
亞爾問起他學藥劑調製的經過,森似乎稍微打起了精神,滔滔不絕地說起那些充滿歡笑的曾經。
只是刻意避開了那西加的部分。
The Sideline of Pharmacist
晚餐時分,烏葛兩手空空的回來了,進門就看見坐在沙發上的森。他穿著白色藥師袍,看見烏葛猛然抬起頭,就要開口。烏葛搶在他說話前笑著打了招呼,「晚安,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嗎?」
森沒有立刻回答,安靜地看著他。被他那種思索似的目光盯著,烏葛稍微退縮了下,強笑,「有什麼問題嗎?」
森想了想,決定直問。
「亞爾說你喜歡我,這是真的嗎?」
——亞爾。
這個親暱的稱呼讓烏葛聽來有點不舒服,他壓抑著那股不滿,露出自認最爽朗的笑容:「說到這個,我想跟你道個歉。」
仔細一聽,他的聲音甚至用語都沒有刻意改變。他還是跟當年一樣蒼白,一樣纖瘦,一樣驕傲。甚至,如記憶中那樣美麗。
「道歉?」
「對啊,認識這麼久,我竟然現在才發現你不是女生。哎喲,你跟你姊姊長得太像啦!」終於在他緊繃的臉上看見笑容時,烏葛鬆了口氣,同時又覺得有點傷感,「不過,漣好像比較兇?」
「是啊,姊姊一直很強勢。」
終於有了話題,森心情看來好了很多。
他們聊了很多,甚至講起了昨天跟老婆情婦的分手。森大部分都只是安靜地聽著,偶爾點頭或者微笑。
雖然不斷說著自己的事情,但烏葛有很多問題想問。想問他為什麼要假裝成姐姐,為什麼跟那個神族在一起,為什麼回來?
他最後還是選擇了緘默。
當天晚上入睡前,森才想到烏葛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不知道為什麼,竟然稍微覺得有點不安。
**
與女王的使者約定在月中見面,現在距離十五號還有五天時間。
到達王都的第三天,由烏葛充當嚮導,帶著兩人在市區內繞。他是商人,對於市集所在之處與商品的價格等等非常清楚。
首先參觀的便是滄雨最壯觀的建築,城市中心的鐘塔、壯觀的噴泉,還有武聖皇的神殿。神族出身的亞爾對王都的所有事情都充滿了好奇心,甚至買了本觀光手冊,笑著說要把上面的景點全部看個遍。
他們的最後一站是滄雨的王宮,一樣只是遠遠地看。黑色王宮就算在晴天,也瀰漫著一股妖異的氣氛。
「不知道魔王陛下是什麼樣子的。」亞爾輕聲說。
「不知道,我也沒見過。不過聽人家說,是很漂亮的人,比女人還漂亮。」聽見烏葛這麼說的時候,亞爾忍不住看了森一眼。
他不高興地回頭,「看什麼?」
亞爾搖頭,沒有把心裡想著的話說出口。
擁有魔族王室血統的似乎都是美人,據說,魔王的妻子——也就是曾經的神族之王繼承者——也擁有相當的美貌。
最後兩人隨著烏葛到了他工作的地方,意外的是,他的老闆是個黑皮膚的女人,看來有些年紀。
看到烏葛就捏了捏他的臉,「你這小子,今天也太晚了吧!」
「比堤…有、有客人啦!」
模糊不清的吐出這幾句話,她終於發現與烏葛一起來的兩人,老實不客氣地打量起來。首先注意到金髮的亞爾。
「我以為你很討厭神族?」
烏葛挑挑眉,「我還是很討厭神族。」
「嗯,好漂亮的孩子啊。我看看,啊…這味道…哎呀,你該不會是藥師?」森點頭,「是啊,不過——」
「替我工作吧!」
「咦?」
「放心,會給你足夠的薪水。等我一下。」
說著,她一溜煙地進了後台,不久後,拿了好幾個杯子、扔了幾張紙在櫃台。森拿起來翻了翻,左手指間夾起桌上幾個空試管,右手熟稔地打開數灌藥劑,也沒有看上面的刻度,很隨意地在試管中倒了一些。
烏葛湊過去看,四個試管裡面的液體完全一樣。他給試管蓋上蓋子,隨意搖了搖,一邊下令,「亞爾,幫我把瓶蓋打開。」
亞爾不大熟練地扭開瓶罐,遞給森。他拿了堆在櫃台上的酒瓶,打開、平均倒入四個罐子,動作熟稔、簡直像是魔法。
黑髮女子比堤靠著櫃台,吹了個口哨。
不久後,當亞爾以為完成的時候,森終於捲起袖子,「準備開始了。」
他從衣服口袋中掏出幾個試管,半透明的藍色液體,開始忙碌。亞爾顯得很驚訝,但是烏葛卻只是笑著拉了把椅子坐下,「比當年厲害了不少。」
「那是當然的,這是吃飯技能。」
森一邊工作一邊談天,完全沒有出錯。甚至能在亞爾拿錯藥劑時,光抓起罐子就發現錯誤,「亞爾,不是這個。」
亞爾花了好陣子翻找,終於找到森需要的藥劑。
這時候,複雜的魔藥水只剩下最後一個步驟。
比堤坐在一旁抽著煙斗,時而露出驚訝的表情。
森搖搖試管,把調製完成的藥劑倒入小罐子中,「完成了。」
「小子技術不錯嘛,要多少薪水啊?」
森回頭看比堤,「給我一個雙人房還有三餐,這樣就可以了。」
「不要錢嗎?」
「我在等人,並不會做太久的時間。約定的時間是月中。」
森很快跟比堤講好了價格,當天就搬進了比堤家,負責調製魔藥。
本來以為終於可以穩定了,沒想到真正的好戲才在後頭。
Rival Declaration?
森藉著這個機會避免與烏葛見面。但是,烏葛幾乎每天工作結束都會過來談個天。雖然亞爾很確定地說了「他喜歡你」,但聽到他毫不在意地提起前妻的時候,總覺得沒什麼好擔心了。
以前是朋友,這份友情好像可以繼續下去吧?
抱持著愉快的心情,卻看見亞爾與烏葛吵起來,問他原因,他搖頭說,「沒什麼,我想應該是誤會。」這麼講完的隔天問了烏葛,對方很冷靜的說:「你跟以前一樣,挑人的眼光不怎麼樣。」
森沒有立刻發作,笑著問,「你討厭亞爾?」
「當然討厭啊,那神族很做作。」
森沒有應答,只是看著他。
有很多話想說,想要反駁,很認真地告訴他亞爾並不是那樣的人。但是,曾經的朋友是個非常討厭神族的人,亞爾外表看來又是那麼標準的神族,這種根深柢固的觀念很難改變。
想想,就什麼也沒說,笑著反駁:「我不覺得你的眼光比我好到哪裡去。」
烏葛立刻來氣,憤怒地講起被前妻掏空家產揚長而去的悲劇。
森本來想嘲笑他,想起自己的經歷,悻悻然閉了嘴。
中午過後,亞爾回來了,告訴他,已經收到神族女王晶之紫傳來的消息,使者在幾天後會過來。
睡前森又想起烏葛的態度,忍不住問了,「亞爾,烏葛找你說過什麼嗎?」
他安靜了一會兒,「我本來想找他說話,緩和些氣氛也好。但是,他只跟我說『我不跟情敵交朋友』。」
「啊?」
「所以我回答,『是嗎?我可不認為我們會成為情敵。』就吵起來了。」
雖然亞爾是神族,但說話倒是非常老實。
老實到令人討厭。
雖然他看起來這麼平靜,但是…不太開心嗎?
森杵著下巴看亞爾的臉。他醒來看見森的臉,稍微被嚇到了,「怎麼了?」
「我在看你。」
「我知道…但是,為什麼?」
森只是安靜地看著他,突然湊過去抱住亞爾。雖然他什麼也沒說,但是,亞爾總覺得他似乎隱瞞了什麼。
——就等到他願意說出來吧。
——就等哪天亞爾問我吧。
明明就是一樣的想法,卻不巧擦肩而過。
**
隔幾天,女王的使者來了。
很意外的,女王口中所謂的是個神族,而且是來自極東處的智慧之民後裔。遠遠地看,森還笑著說了「好漂亮的孩子」。
對方轉過頭,輕笑著說「謝謝讚美」的時候,兩人驚訝的說不出話。
這張臉,他們是認識的。最恐怖的是,森與亞爾都知道那個人的名字,不過只是在於熟悉這個階段。
他們不約而同的唸出那個人的名字:「由希.海亞。」
迎接的神族是個名人,有名的天才、據說是水神族的王子,此刻,他毫不在意地抱著厚字典過來,會有種是否錯認的感覺。但是他的氣質與四周格格不入,身為王族的氣質遮不住。
「啊,兩位都知道我嗎?那就好辦了。」
他用的是通行語,精準到毫無人性的發音,「非常抱歉,讓你們久等了。首先是材料部份,我已經準備好了,放在兩位的新居,我這就帶你們過去。」
他輕輕一揮,堆在房間的行李瞬間消失。
森正驚訝時,他從口袋拿出兩個戒指,分別拿給亞爾與森,「這是我的聯絡方式,同時也是反偵測魔法,如果你們兩位碰到危險,我會知道。」
森接過,順著戴上中指,想拆下來卻拿不下。
這時對方才說,「不用試了,戒指拿不下來。在完成坎堤西諾爾之前,兩位暫時在我的保護之下。」
——言下之意是監視。
森聽過許多關於由希的傳聞,有好有壞,不過,不論是他的崇拜者或者反對者都無法否認的:這個人深不可測。
亞爾忍不住問了:「那雅蒂絲…我妹妹呢?」
「據我所知,愛德華.瑪格林.西格與路德維希.道奇森前幾天訂了婚約,是你的妹妹雅蒂絲.瑪格林.西格。」他冷冰冰地敘述危急的事情,並補了句,「我可以理解兩位的心情,但她暫時不會有事。」
面對如此冷漠的官方說法,亞爾有點沉不住氣,「你怎麼知道?」
對方卻笑了,「因為我是由希.海亞,這點還不夠嗎?」
亞爾本來還要說什麼,卻被森阻止。他對由希深深行禮,「那麼就麻煩您了。」
兩人包括行李被送到了準備好的住處,就連所有生活用品以及需要的生活費都整齊的擺好,還多了個藥劑室與倉庫,需要的物品應有盡有。
桌上放了張紙,寫了日用品以及提供的銀行帳號與密碼。
森很快翻了藥劑室,不斷讚嘆。桌上一樣放著清單,詳敘所有需要的品項、欠缺物品及可以買到的地方。
「該怎麼說…不愧是由希.海亞,比我想像的厲害。」
「為什麼阻止我?」
面對亞爾的問題,森給的答案非常簡單:「因為他是由希.海亞。」
亞爾看來不服氣,森指了指放在桌上的藥品百科。亞爾翻了下,楞在第一頁,目光停在作者介紹上那個鍍金的名字:「由希.海亞」。
那堆長到讓人暈眩的頭銜、複雜的專有名詞,卷末,另一位作者開了個篇章介紹由希,簡略關於這個人的政治手腕——
「你絕對不會想與他為敵的」令一位作者這麼表示,「如果您與他的立場相同,那麼,非常恭喜你。這件事情幾乎等同於完美結束。」
亞爾闔上書,森回頭看他,「有什麼感想?」
亞爾弗列德很聰明地選擇沉默。
Blue Patient
隔天午餐過後,由希.海亞過來了,簡單地詢問了藥品的進度與環境是否適應。亞爾被晾在一旁,雖然不至於不高興,但這種情況讓他覺得無力。而且,想問很久的話也被由希.海亞點出來,「你考慮過回坎堤西諾爾嗎?」
森果然沉默了,只有藥瓶與藥瓶碰撞的聲音在靜默的空氣中饗著。
「你的名字是森.堤薩,這是新的時代,新的王。沉默並不是保護自己的方式。」由希.海亞說。
就算他講得如此理所當然,如此冠冕堂皇,還是無法去除森的不安。亞爾不清楚森排斥坎堤西諾爾的原因,也一直不忍心問。
「我會考慮。」
最後森說出口的,依舊是類似逃避的話。
「既然你好好想過了,那麼我就不多說了。如果有什麼疑慮可以問我,如果能夠幫得上忙,我會替你解答。」
對方聽了這句話,僅點到為止。
他留下可以用的參考書及縝密的建議時程表,告辭離去。
兩人花了些時間整理行李,大致打理好已經過了中午,隨便找地方吃飯。森與亞爾兩人打至算出門熟悉環境與尋找材料店,正巧碰到來訪的烏葛。
在烏葛毛遂自薦之下,兩人邀請他作為嚮導——雖然心裡都不大情願。
亞爾與森兩人本來就很引人注目,站在一起更是顯眼,烏葛帶著他們到處轉圈,繞了幾間店,他們在紅茶店停下來。
森拿著筆記畫下大概地圖,亞爾指正他偶爾記憶錯誤處。他們靠得很近,一看就知道這兩人關係親密。最讓人嫉妒的是,兩人似乎習以為常。
再怎麼決定無視,烏葛忍不住抱怨:「我說你們兩個,也太過分了吧!」
連抬頭的速度也幾乎一樣。
「當我什麼也沒說!」
烏葛生氣地猛吸飲料,又不小心嗆到。
「我說烏果,你也小心點啊…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麼衝動。」森說。
烏葛聽不順耳,反唇相譏,「還說我?當初不知道是誰放棄了繼承權跟那個什麼…拿什麼鬼的…」
「是那西加,你的記性還是一樣差。」森有點無奈地糾正。
「管他拿西加還那西加,總之,他沒回來代表你們分手了吧?啊我就知道!那傢伙可花心的很,你被甩了?」
森安靜地看著他,沒有回答。
「我不是跟你說過別太相信他嗎?哼,老子我野性的直覺果然是對的。第一次見到他,我就知道那傢伙不是好人,你看看…」說到一半,烏葛突然愣住,「咦!等一下、等一下,我記得那時候他跟漣交往了…他那時候就知道你們是兩個人嗎?」
「不知道。」
這事情亞爾是第一次聽說,顯得有點驚訝,。看著森的表情,他好像知道森跟那西加究竟為什麼會走在一起了。
「哇…」
烏葛一臉羨慕的表情,森安靜地喝光飲料,把杯子扔向他,烏葛忙著閃躲,「我什麼都沒說耶!你怎麼還是那麼潑辣?」
森抓過亞爾面前的杯子就扔過去,烏葛只有慘叫一聲,護住杯子,米色上衣染上了些許茶色。
雖然發洩了,森臉色還是不好看,雙手抱胸睥睨烏葛。
「好啦,大小姐,我知道錯了。」
當森抓起叉子的時候,烏葛直接跪在椅子上,「少爺對不起,小的知錯了。」亞爾抓住他空著的那隻手,沒有說話。
森輕輕掙開他的手,說話聲音很小,小到亞爾幾乎以為那是錯覺。
「我也想當大小姐啊…」
聽見他這麼說,亞爾終於忍不住抱住他,「你不用變成別人希望的樣子。」本來森不大喜歡在公眾場合太親暱,但是他沒有掙脫,只是把頭埋在亞爾的頸子。
烏葛看得下巴都快掉下來。
他趁森專心挑選藥劑跟新的試管瓶的時候,偷偷對亞爾說,「你很厲害呢。」
意外受到了讚美,亞爾有點不明就裡,「怎麼說?」
「大小姐的交往對象中,沒有一個像你這麼會說話。」
明明被讚美了,但亞爾的心情有點低落。
他沒有仔細想原因,只把這歸咎於疲倦。是啊,太久沒有長途旅行,又有許多不確定,才特別疲倦吧?
他們又繞了好幾間店,烏葛不愧是商人,知道最好的商店與門路,並大方地把這些說給森知道。專注挑選的森沒有發現亞爾的異常,直到晚餐時,看到他老是分神,才終於發覺。
「亞爾,你怎麼了?」
亞爾沒有立刻回答,正抬起頭,森用額頭靠上他的額。
「沒有發燒。」
明明是看慣了的臉,但是每次靠近都會心跳加速。
「但是臉好紅,可能感冒了。」
「我沒事。」亞爾說,但不願承認是因為靠太近而臉紅。這反應被森視為感冒前兆,「哦?有沒有事我自己會判斷。」
說完,飛快地在亞爾唇上一吻。
回來以後,森發現亞爾的臉變得更紅了,很認真地說,「你絕對感冒了。」
亞爾依舊否認。
意外地,低落的心情暫時變得高昂。
森放下工作,先給亞爾調了藥劑,叮嚀他按時吃。
亞爾趁著他工作從床上爬起來翻書,被剛好經過的森發現,接下來幾個小時,森工作時還不時跑進來看亞爾是不是乖乖躺著,否則就會訓斥一頓。但那種抱怨是很溫柔的,他不說很擔心,但是眼神透漏一切。
被心愛的人這麼寵著,也不算是壞事吧?
這麼想著,亞爾決定不再亂跑了,躺在床上看著夜空時,他幾乎睡著了。意識很模糊,或者說,在棉被的悶熱下,亞爾整天意識都不大清晰。
——直到這一刻。
有一雙唇輕輕覆上他的。
那是個很淡的吻,輕柔的像是薄紗拂過。
「真是的。」那個熟悉的聲音這麼說,很是寵溺的口吻,「笨蛋,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啊?」
光是聽他這麼說,就覺得,好像不管多少次,都會重新愛上他一樣。
The Kindness of the Doctor
病人在床上躺了個兩天,終於忍不住了地從床上爬起來。正被押回去時,亞爾非常認真地說:「我沒事了。」
因為靠得很近,嗅的到他身上那股藥劑的味道。更靠近點,就能夠聞到藏在數種藥草之後的,他的體香。
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意外地躁動起來。
可能是老裝成病人覺得焦躁。
森回過頭,一臉不信任:「哦、是嗎?一般感冒…唔。」
沒反應過來,頭被往下拉,是個溫柔卻難得霸道的吻,原本因為感冒遲滯的動作似乎靈敏起來。
森突然有種感覺,也許真的跟亞爾說得一樣,他從來沒有生病。
那麼,臉紅是…森立刻意識到原因,忍不住笑出來。
「你也太可…」
還來不及說出口,腰被摟住,親吻時順勢往後方的床上倒,亞爾很快地箝住他的手,卻沒有繼續。
「雖然很抱歉,但是,我真的沒有生病,只是你一直不相信。」
仰望著亞爾的時候,森有一瞬間的沉默。接著他笑了,「我信了。」就壓下亞爾的頭,深深一吻。
白袍,領帶,襯衫,褲子匆促地散落在地。
真是的,明明就是白天啊!
這麼想著的時候,本來想出聲拒絕,但是,聽見亞爾一句話,就打消了主意。
略帶無奈的聲音,漸漸變得誘人,「你老是誘惑我。」
引以為豪的自制力好像對這個人完全沒有效果。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很不幸地,那天早上的預定遲不少,下午雖然醒著但是精神不濟。
森半瞇著眼睛,單手撐頭翻著書卷,腰上掛著亞爾的手。他套上亞爾扔著的襯衫,急忙爬起來翻看行程表,很意外發現上面有些部分空白。
看了註解,那代表自由運用,而且比例很平均,大都是夜晚。
看著時程表,回想起由希.海亞看見他們時了然的目光,森第一次覺得,由希.海亞真的不只是天才。
森爬回床上,靠在亞爾的身上。
「時程呢?」亞爾閉著眼睛,連聲音聽起來也模模糊糊的。
看著他開開合合的唇瓣,突然很想吻他。但是森克制住了,壓抑住心裡那股繼續下去的渴望。
「來得及。」
但出口的聲音卻有點沙啞,臉立刻紅起來。
幸好亞爾還是閉著眼,什麼也沒看見。他半瞇著眼,一手把玩著森略凌亂的髮梢,「有時候覺得你真的很厲害。」
森翻著書卷,隨口問了,「哪方面?」
「很多方面。」
明明是沒什麼的對話,但是,這話隨著森的臉紅帶上幾分色氣。
亞爾不清不楚的被砸了枕頭,萬分無辜地掛上兩行眼淚時,森終於停止攻擊,默默地抓起衣服走向浴室。背對著亞爾說,「洗澡嗎?」
亞爾愣了下,森紅著臉回頭,連拖帶拉把亞爾拖進浴室。
「工作不要緊嗎?」
亞爾想起森翻閱時程,順口這麼問。
習慣性地想脫衣服時,才突然想起,連衣服都甭脫了。森一桶水直接從頭上沖下來,亞爾濕漉漉地對森投以無辜的眼光。
「難不成要我幫你洗嗎?」
「好像也不錯。」
因為類似調戲的話被輕輕搧了巴掌,順著下來的是和著泡沫香味的吻。
森抿著唇,好陣子之後才說,「殿下很體貼。」
講得很隱諱,亞爾當下沒聽懂,直到看了時程表以後,終於懂了。
晚上,森取了些血試著製作解藥,失敗了好幾次讓他心力交瘁。
精神不佳,接著烏葛又來鬧,森沒有多餘體力跟他瞎鬧,顯得很安靜。睡前亞爾告訴他,烏葛跑來質問,要他別欺人太甚。
這時森真不知道開哭還是笑。
「魔族人跟神族很不一樣,至少,我從來沒看過烏葛那麼直接的人。」心裡偷偷補了句,雖然我還是沒辦法喜歡他。
畢竟是情敵嘛。
「那小子不過是笨蛋罷了。」
森很快累了,抱著亞爾睡著。
被這個擁抱抓得動彈不得,又不想打擾他的睡眠,亞爾的姿勢有點不自然。
亞爾突然想起烏葛絮絮叨叨地抱怨關於那西加的事情,似乎對堤薩姊弟與那西加的事情非常清楚。
感覺上他應該會知道森過去的事情。
亞爾突然覺得,跟情敵交個朋友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The Revenge of the Umbrella Seller
嚴格來說,烏葛其實不討厭亞爾弗列德,平心而論,這傢伙雖然一臉偽君子樣,做事卻挺實在的——
前提是,他不要跟森在一起。
雖然知道初戀情人是男人讓他很難過,他也想過無數次,其實他喜歡的是原本的漣大小姐吧?但是,稍微問過兩人的出沒時間,完全不可能是漣。
另外就是,雖然小時候他們看起來很像,還是森高一些。漣總是穿高跟鞋以平衡兩人的身高差,發現的人似乎不是那麼多。
烏葛突然覺得喜歡男人也沒什麼不好,想想又覺得很不妥。
雖然生長在魔界,四周多的是可男可女的無節操份子——喔對了,就像那個那西加——再加上對方已經有戀人了,而且性格還算不差。
雖然不大情願,烏葛還是慢慢地放棄了,只是偶爾還是忍不住爆粗口。
沒辦法,那兩人實在太黏了,成天膩在一起就不煩嗎?
老子我看得超火大啊!
工作休息時,烏葛偶爾會去兩人的居所敲門,若是過了很久都沒有人回,他知道不該打擾,就會摸摸鼻子自己去找飯吃。
漸漸放棄追求的想法以後,烏葛有了新的煩惱。
「喂、烏果,有件事情想拜託你。」
「想拜託別人的話就正經地拜託啊!」
烏葛坐在別人家的沙發上咬著切好的水果,懶洋洋地說。森一臉不情願,最後嘆著氣說,「烏葛.基里沃斯,有事情想拜託你。」
烏葛差點從沙發上摔下來,一臉震驚地看著森。
「你說。」
「別在亞爾面前提起那西加。」
原本以為是借錢還是什麼,沒想到是這麼簡單的要求。烏葛沒有多想,很隨便地點頭,「好啊、好啊。」
結果當天亞爾弗列德就把他拉到一邊,問起他們過去的事。
烏葛想了好半晌,要說、不說?
亞爾一臉真摯,讓他很難拒絕,但想起跟森的約定,提起他的過去一定會說起那西加,烏葛擺擺手,「想知道的話自己問本人啊。」
「我問過,但是他不告訴我。」
烏葛很驚訝,他認識的大小姐其實不是會隱瞞秘密的人,尤其眼前的人還是他的戀人耶?
他抓抓一頭亂髮,「嘎?真奇怪,他昨天還跟我講起以前的事。」
亞爾臉色不大好,烏葛回想了下方才的發言,確定自己沒有說錯什麼。
「如果我跟你說,會被大小姐…啊,大少爺罵的。」
亞爾弗列德露出常見的那種標準神族式笑容,「那是在他發現的前提下。」
烏葛恍然大悟,況且,這話聽起來很有吸引力。
背著少爺做些他不喜歡的事情好像還滿有趣的?
他想了想,「就算被發現,你也不可以把我拱出來。」亞爾點點頭,烏葛又補充,「就算他猜到,你也要說是你逼迫我的。如果這樣的話,我就答應。」
兩人簽署了暫時的停戰協議,烏葛得意洋洋地想,終於可以反擊了。
在少爺面前老是很憋屈,以前喜歡他、所以不想惹他生氣,現在那種喜歡的感情慢慢淡了,雖然如此,還是很想破壞…大概是所謂看情侶分外眼紅吧?
但烏葛可不想反省自己的心態。想到這裡,他得意的悶笑好陣子,直到森把參考書扔在烏葛臉上,他才暫時停止。
「你那什麼笑容,噁心死了。」
森一臉嫌惡地說。
看著他高傲一如既往的神色,烏葛難得沒有用中指反擊,反而笑得更燦爛。
——你小子再囂張也沒幾天了,哇哈哈哈!
這幾天天氣特別好,賣傘的商人烏葛無所事事,也少了老婆與情婦兩個大量金錢消耗來源,日子一下子輕鬆很多。
平常沒有工作就去冒險者公會打雜工,沒下雨天氣大好的日子,就跑去別森與亞爾住處閒聊,主要跟亞爾弗列德聊天。
森整天幾乎都泡在實驗室,亞爾偶爾會出門,但不常。
大部分時間會坐在旁邊陪他聊天,有時候他會說起過去在神界的生活,講妹妹雅蒂絲如何對他惡作劇。
森知道雅蒂絲並不是普通的大小姐,但是頑皮的程度讓他有點難以想像。
亞爾提起雅蒂絲,想起由希.海亞前幾天說的事情,又擔心起來。
隔天森提早出了門,委託冒險者公會替他們找雅蒂絲,大概敘述了雅蒂絲的外觀特徵。獨自在魔界閒晃的少女很多,但不精通魔族語、反而能夠順暢使用通行語、並且,不是魔法師也不是武者的的人很少。
晚上回到家,烏葛又跑來找亞爾閒聊,經過客廳時他看了烏葛一眼。
「你到底想做什麼?」
烏葛一臉心虛,「沒有啊,我們只是聊天…」
森不信,轉頭問亞爾,「他跟你說了什麼嗎?」
「我問他一些景點的事情,烏葛似乎去過很多地方。」亞爾拿著買來的觀光手冊,微笑地翻開其中一頁。
森瞄了眼烏葛,又看亞爾,最後想想似乎懷疑太多,也沒有多問,「等等我要看,休息時間我想去看看。」留下這句話,埋頭進了實驗室。
這出來以後,可就大事不妙。
睡前,亞爾問了那西加的事,看來很堅持。
森不想提,轉頭就說我要睡了,好脾氣的亞爾難得窮追不捨,拽過他的手把他壓在床上。
由下而上仰望亞爾,總是很溫柔的臉似乎稍微繃緊。
認識以來,第一次看見他對自己生氣。
突然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但他不確定這是不是因為想逃避。他是可以反制的,但他沒有,只是消極的別開頭,依舊沉默。
不久,壓制的力道鬆了,同時聽見亞爾輕聲嘆息,轉過頭,「對不起。」
一直知道亞爾很想知道過去在皇宮的事情,所以,大概問了烏葛過去的事情吧?那傢伙嘴巴很不緊,就算提起什麼讓他不高興的事情也不意外。
只是,亞爾的反應還是讓他有點失望。
本來他以為亞爾會很輕鬆地接受那些,被這麼逼迫著詢問,好像即將癒合的傷口又被刨開一樣。很能理解亞爾想知道的原因,森知道亞爾很多事情,甚至他曾經交往過的對象以及分手過程。
但是,他什麼也沒告訴亞爾,很多事情都是烏葛隨口提起,他才想起沒告訴亞爾。不是沒感覺到亞爾的沮喪,也清楚被排拒在外的感覺很不好。
可是,現在的他沒辦法坦然地講起過去那段,這麼想著的同時,也明白任性地要亞爾什麼都包容實在太過分了。
想起那西加就覺得心痛。
明明就過了好陣子,但是,聽到這個名字心臟還是糾結一下。
只有亞爾的存在可以稍微緩和那種痛苦,但不過是減輕罷了。痛苦還是存在,只是小心翼翼地不去碰,以為這樣擺著傷口就會癒合。
但是似乎是他想得太少了。
一直顧慮自己,覺得自己很受傷,知道亞爾的感受卻沒有細問。
溫柔的人最容易受傷,卻從來沒有像亞爾保護他那樣尊重亞爾的感受。
很想問他到底為什麼生氣,但是,不敢回頭看他的表情,甚至不知道這時候他該說什麼。
「晚安。」
身後傳來他的聲音,跟往常一樣溫柔。
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股想哭的衝動。他轉頭偷看亞爾,他一直沒動,看起來好像睡著了。
被這麼一擾,雖然身體依舊很疲倦,但是睡意完全消失了。
想道歉,卻不知道說什麼。
亞爾想知道的那些,他還沒準備好可以怎麼說。看著他的臉總會覺得好像什麼也說不出口。
也許說出口會被討厭吧,也許說出來他會更生氣?
這類的想法在腦袋內盤旋,頭痛欲裂的同時,他起身洗臉,看著窗外出神。
很久以後,直到曉色初透,才終於聽見晨幕中亞爾的細語,「對不起。」
眼淚這才掉下來。
…可能不願意說又容易哭這一點,很像女孩子吧。
Back to Back
因為心情不好,森整夜沒睡好,但還是一早躲進實驗室。
已經六點了,外頭還是一片陰暗,估計今天又開始下雨了吧?
過沒多久,烏葛拖著雨傘經過門前,跟打了個招呼,「哇…你氣色看起來很差耶,該不會沒睡吧?」
森看到烏葛的臉就有氣,忍著沒發作,只是不理他,語調冷了好幾度,「睡了,但是睡得很不好。」
烏葛遞了早餐跟咖啡給他,森遲疑著接下來,但沒有胃口。
「你還真是敬業。」
其實並不是敬業,只是想躲亞爾而已。
森不回答,喝了口咖啡,靠上沙發就不動了。遲鈍如烏葛,也發現森與平常不大一樣,「你心情不好啊?」
「沒這回事。」
一直覺得森不好懂,但是,那是在他冷靜的時候。生氣起來,他的表情很明顯。烏葛攤手,「我又惹你生氣了?」
「我跟亞爾吵架了,他一直要問我那西加的事。你跟他說了什麼?」
「等等,這跟我沒關係喔!」烏葛立刻澄清,「我可沒講到那西加。我只是講了以前的事情,像是你跟你姊姊在皇宮裡工作的事情。」
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沒什麼,他鉅細靡遺地把昨天的對話內容完整呈現。
「而且,我看他不覺得他生氣啊。」
「我都看不出來了,你怎麼會知道他生氣?」森瞪他一眼。
「會不會是看你整天都在工作,覺得寂寞啊?」
「亞爾又不是你老婆情婦,沒那麼幼稚。」森沒好氣地反駁,烏葛抱胸很認真地思考,「話說回來,有件事情我覺得很奇怪。他好像完全不知道你在王宮的事情,像是工作內容什麼的。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但是他知道好像很驚訝。」
「該不會你什麼都沒告訴他吧,包括那西加的事情。」
「不要跟我提他。」
森拒絕回想,不管烏葛說什麼只是無限沉默。本以為不回應烏葛就會離開,但是,沒耐性的他卻坐在客廳,等森吃完東西。
安靜很久以後,烏葛說:「其實我好像可以理解他生氣的理由。」
森詫異地看他,「為什麼?」
「光是你不知道原因這一點,就讓人覺得很生氣了。」烏葛很難得這麼認真,他拍拍森的肩膀,「不過他也不是什麼心胸狹窄的人,就老實跟他說了吧。如果他不要你,就跟我如何?」
森默默給了他個強力肘擊。
烏葛痛得在沙發上抽搐,「你、你竟然真的打…我們幾十年的交情這麼不值嗎?」
「我不管什麼幾十年的交情。」森俯視他,踩上烏葛剛洗得閃閃發光的襯衫,「我只說一次,不要詛咒我。不然我會真的揍人,明白了嗎?」
落下狠話,轉頭離去。
看著森的背影還有襯衫上的鞋印,烏葛摸著下巴。
「戀愛中的人啊…」
**
今天的進度是保存用的副藥水五組,森忐忑不安地製作,等待亞爾起床。那天亞爾醒得很晚,而且精神似乎不大好。
最讓人緊張的是,他的態度完全沒有改變。
依舊安靜地看完首都導覽、做了筆記,偶爾給森泡茶,傍晚時分去還書。
本來以為他出去就會很久不回來,但他離開的時間跟往常一樣沒變。
冰涼的盒子貼上森的臉頰,轉過頭,看見亞爾對他微笑。
「休息一下吧。」
寫著「海妮」的盒子裡裝著鮮奶口味的布丁,森沒有思考就點頭了。走到客廳就看見口裡叼著湯匙的烏葛,心情又壞起來。
「…怎麼又是你?」
「您這是什麼口氣,我是怕你太久沒看到我會寂寞。」
「哪裡久,不是早上才見過?去去去,別老待在別人家。不然去找新的女人也可以。」森說著嫌惡地擺擺手,亞爾卻說,「不要緊的,反正客廳也空著。」
總覺得這句話似乎帶著什麼暗示。
往常森總無視亞爾的建議,把烏葛輾出門。
正想照做時,想起烏葛說過,會不會亞爾老是自己一個覺得寂寞,「客廳也空著」這句話帶著類似寂寞的暗示。雖然他當時堅定地認為不可能,但是,如果要說亞爾完全不覺得無聊、不覺得寂寞,那絕對是騙人的。
「你早上打我那一下還痛耶!你看!」
烏葛說著拉起衣服跟亞爾抱怨,亞爾盯著瘀青的傷口好半晌,忍不住戳了一下,烏葛殺豬似的尖叫響徹雲霄,「媽呀——」
森花了多餘的時間調製藥水給烏葛喝下,他一邊喝一邊抱怨,「怎麼你們兩個看起來溫和,實際上這麼粗暴?」
森挑眉,「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
「你以前比較溫柔。」烏葛滿腹委屈的說,「而且你只有對那西加比較好,對其他人基本不理睬,只是不會像現在一樣直接動手。」
烏葛毫不在意地提起那西加,亞爾與森瞬間靜默。
他驚訝地說,「不會吧,你還沒跟他講?」
森終於忍不住給了烏葛一拳,本來好了一半的傷口變得更嚴重了。偷看了亞爾,他輕笑著像是什麼也沒聽見那樣。
但,森總覺得疙瘩似乎更嚴重了。
專門惹事的瘟神離開了,可惜逐漸出現的鴻溝越來越深。不自然的沉默下,森終於忍不住問了,「亞爾,你生氣了嗎?」
對方卻說,「為什麼我要生你的氣?」
「你不承認沒關係,但是我知道你不高興。」
「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高興嗎?」
被亞爾的目光看得很慌,森忍住想要轉頭離去的衝動,「你告訴我。」
亞爾知道他該更溫和一點,就像當初做的那樣——可是,說出口的卻是完全相反的話:「如果我不說呢?」
森果然愣住了,張口卻沒說話。
亞爾的語調很冰冷,冷得讓他覺得,連再說一句話都像要耗盡一生的力氣一樣。他咬牙,「…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不知道。
對於自己的不成熟以及衝動,亞爾道歉了,「對不起。」
對不起是什麼意思?我不該生氣?不該告訴你,還是我不要你了?
很想問,但森終究沒問出口,只點點頭安靜地離開。
那天晚上,森很普通地與亞爾道晚安,即將睡著時,一個與本人形象相差極大的熱吻落下,迷迷糊糊間回應著,直到後來。
——睡意全失地醒了,人跟身體都是。
夜裡,喘息聲是兩個人的。不安也是。
Rum Brings Courage
相對於與亞爾的冷戰,藥劑製作非常順利。
他準備了製作的基本材料,甚至有多餘的空閒製作備用材料。在約定好的日期把三分藥材之一交給由希,對方檢驗結果之後很滿意,並給了報酬。
尋找雅蒂絲的事情很快有了下聞,奇怪的是,情報提供者拒絕了賞金,而且給的資訊齊全地讓人驚訝。根據消息,雅蒂絲在邊境找了個旅館工作,似乎過得不差,還有,身邊似乎跟了個精靈?
森百思不得其解,要求冒險者公會替他留下那名少女。
隔天他很早醒,不知道為什麼,亞爾也醒得很早。因為專注於雅蒂絲的事情,他很匆促地與亞爾打招呼,簡單交代了要出門辦事。
「為什麼要換裝?」森吞下藥劑,從櫃子中翻出女裝。亞爾看見時一臉怪異,忍不住問:「為什麼要換裝?」
森咬著髮飾,含糊不清地回應,「冒險者公會用的是姊姊的名字,她用的代號是森,證書只有本人能夠使用。」
「為什麼不用自己的名字?」
亞爾接過梳子,替他整理頭髮。
明明就是很熟悉的臉,線條柔和許多,身高感覺也矮了些,他用了不少香水蓋住身上的藥劑味道,一襲黑衣跟平常白袍感覺很不一樣。只有那雙眼睛裡帶著的慵懶一模一樣。
他一直沒有變,只是不夠了解他。為什麼,會因為焦躁跟他生氣呢?
亞爾忍不住嘆氣。森仰頭看他,「怎麼了?」
「沒什麼。」
往常他會抓著亞爾問為什麼,但是,他卻怎麼也沒辦法表現得很自然。不過,沒關係的。等到能夠坦然地說出過去的事,一定第一個告訴他。
所以,他只是微笑著。
去了冒險者公會,見到的少女果然是雅蒂絲。
雅蒂絲比想像聰明,為了避免身分曝光,她染了黑色頭髮、穿了很常見的連身裙,頭帶也換掉了。精靈與身邊的寵物頭髮也換了顏色。她雖然是貴族小姐,也不會什麼生活技能,能突破萬難獨自旅行到這裡實在很不簡單。
帶著雅蒂絲回家時,森終於想到被自己遺忘許久的問題。雅蒂絲不知道他們的事情,這樣帶她回家妥當嗎?
本來猶豫著要怎麼跟她說,但是,雅蒂絲的口氣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也沒有繼續追問。她的坦然讓森稍微被鼓勵。
一直以來,他有種害了亞爾的感覺。
亞爾一直很溫柔,不夠坦然是自己的問題,也知道這樣下去很不好。
但是始終下不了決心。
「身為他的妹妹,我給你一個建議──」雅蒂絲很認真的湊到森耳邊說,「但是,別說是我跟你講的。哥哥酒量很差灌醉他的話,就會說實話喔。所以我以前常常用這個方法套他的話。」
雅蒂絲提起小時候惡作劇的過程,似乎用這招偷偷問過了亞爾跟夏綠蒂的進展,而且問得很深入。
森聽得很心動,嘴上卻說,「這有點過火吧?」
「不會啊,我經常這麼做。酒的話我實驗過,蘭姆酒最好,事後他會忘記到底講了什麼。」
處理黑貓與精靈的去留、甚至後來回到首都時,森有點心不在焉。
他帶著好奇心十足的精靈與黑貓在首都逛街,雅蒂絲毫不驚訝地說出「私奔」這個詞,看她了然的眼神像是早就知道一切、並且諒解。
在精靈的提議下,他們先去了冒險者公會,給兩人一貓各自找了工作,雅蒂絲取得的工作最難,就是作為由希.海亞的助手,雖然有點不忍心,不過,在那個人的底下工作一定會變強的。
森沒有告訴她那位少爺的事情,事實上,他滿腦子都是蘭姆酒,完全裝不下別的東西。他以「人數過多」為由推拒,暫時讓雅蒂絲住到旅館。
那天回家時,他給亞爾帶了晚餐,還有一瓶用水果酒調味過的藍姆。
但不是給亞爾,而是給自己喝的。
一般對於魔族的印象是豪放、隨意到有些失禮,很能喝酒。
但是森兩者都不符合。
有必要的時候他可以讓自己看起來很容易相處,但是,離開魔界以後很久沒有刻意討好別人,連猜測別人想法也沒有。想想,其實跟那西加在一起一直是被寵著,雖然從沒有安全感,但他很溫柔。因為被馴養著,像是牢籠中的金絲雀,忘記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險。
很久沒喝酒了,光喝了口就有股醉了的感覺。
但是勇氣並沒有浮現,只有暈眩感越來越強烈。
後來想想,算了,就這樣醉了沒什麼不好。就不用面對現實了。
最後一絲理智撐著,還不能夠昏,至少要看到亞爾。這麼想的時候,突然聽見開門聲。抬頭看見亞爾詫異的表情,「你生病了?」
除了頭腦暈眩以外,森外表看來很正常,臉也沒有紅。
只是,他眼中的亞爾模糊起來。
森搖晃地起身,吻了上去。
那是個帶著苦味的吻。
頭很暈,不大能思考,也不能猶豫。但他很清楚自己想做什麼。藉著酒意,他做了原本不敢的事情。例如,撒嬌。
「怎麼了?」
本來以為一輩子都不會說這樣的話,卻很自然脫口而出:「我想你了。」
一直很喜歡擁抱的感覺,但是很少主動擁抱對方。
過去的戀人擁抱之後通常是直接放倒,在森地印象中,擁抱總帶著點情色的味道。可是亞爾不常那麼做,相反地,他很溫柔。
紳士到讓人有點著急。
面對難得的主動,亞爾有點驚訝,卻有點開心,也就沒問森去了哪裡。
那時候要維持清醒基本已經很困難,卻維持著最後得理智。
看見亞爾輕輕微笑著,含了口桌上的酒又吻他。本來已經半醉,看見亞爾這麼做真的嚇了跳,想要阻止卻沒力氣,身體很自然地回應那個吻。
好像從來沒這麼激烈地吻過。
「你是不是想說什麼?」
迷迷糊糊間,衣服被一件件褪下。
第一個想起的不是該說什麼,道歉,講述過去什麼。
而是希望雅蒂絲永遠不要住進來。否則,這樣的樂趣就沒了…
腦子一片混亂,出口的只是煽情的輕嚶。
醒來時人已經回到床上,枕著亞爾的手。亞爾還睡著,室內一片混亂。
頭好像更痛了,但是心情很好。
他給睡著的亞爾一個吻,進了浴室梳洗,這才想到,跟雅蒂絲約好了今天整理室內,讓他住進來。很不情願地面對混亂的室內還有睡著的亞爾,這才意識到該講的什麼也沒說。
看了時鐘,跟雅蒂絲約好的時間快到了。
只好咬牙換好衣服,輕吻了亞爾的臉頰,「等我回來。」
亞爾半瞇著眼睛目送森匆忙離開,最後只是轉了個身,擁抱著離去之人留下的餘溫。
兩個人的幸福之後,是一個人的寂寞。
Daemon Whispering
送雅蒂絲去學校回來以後,亞爾已經出門了。
桌上留了便條告知他去找工作了。看著那張紙,突然覺得挺寂寞,窩進實驗室、就算忘記吃飯也沒有人會催促。
森看著亞爾寫的紙條發呆很久。
每次認真地想說什麼,總是會回到床上——結果當然一事無成,就只是一直覺得很幸福。雖然總覺得這樣下去也不壞,卻似乎少了些什麼。
亞爾回來以後他還是撒嬌。他很溫柔,溫柔到讓人想要一直膩在他身邊。可是,理智上還是知道這樣不行。
啊啊,怎麼辦呢。
亞爾問起了不想回答的問題,「不過…為什麼你知道蘭姆酒的事情?」
不知道怎麼解釋,只好裝傻。
「什麼?」
偏偏森其實不會說謊,尤其在重視的人面前。這被亞爾認定著有什麼瞞著,窮追猛打,最後他只是猛搖頭,很認真地說,「我要反攻。」
亞爾愣了愣,接著笑出來,「什麼?」雖然並不是輕蔑,但森有點生氣了,拿起剩下的酒含在口中,吻了亞爾強迫他喝下。
本來亞爾笑笑地不大介意,認出那是什麼之後,竟奮力掙扎。
森一笑,就算他看來柔弱,怎樣也是賞金獵人,跟貴族子弟的亞爾比起來力氣自然不用說。他輕鬆地單手揪住亞爾的手壓下。平常不反抗也只是讓著他,或者說,享受著而已。
只不過是一口,亞爾臉已經紅了起來。
森笑得很開心,為了效果顯著,他還特別選了濃香的蘭姆。
亞爾依舊掙扎的很厲害,隨著第二個深吻落下,掙扎弱了,森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溫柔地在亞爾耳邊說:「我會很溫柔的。」
看見他臉紅的瞬間,心跳也跟著加速了。
沒關係,使壞只要一次就好了。只有一次。
他深吸口氣,問了很想知道的話:「亞爾,你有沒有後悔跟我在一起?」
亞爾一陣沉默,像是跟暈眩對抗。
「從來沒有。」有瞬間,他的神情讓森覺得其實他沒醉,「我只後悔為什麼沒早點遇到你。」
亞爾抬起頭,首次看見他眼中帶著如此直接的不甘與憤慨。他咬牙,壓抑卻類似怒吼,「我想要讓你變成我的,只是我一個人的。我討厭你因為那西加難過,因為我沒能夠讓你忘記他。是我的錯…」
言語已經無法表達。
等到發現的時候,豆大的眼淚不斷落下。
哭過以後,特別化了妝遮住眼睛的紅腫,帶雅蒂絲回家。
卻沒想到她竟然直接衝到房裡,看見半裸的亞爾,還一副能夠理解的同情目光,「幾個月不見,哥哥變得很開放呢。」
雅蒂絲的出現稍微和緩了緊張的情緒,後來問過,亞爾確實忘記下午發生了什麼,森稍微鬆了口氣。
他開始試著講起以前的事情,從小時候開始說,講得輕描淡寫。
亞爾一直是很好的聆聽者,更別說是他刻意想表現得溫柔時。
總覺得這樣下去,真的會被那種柔軟的眼神寵壞。
這麼隱約抱怨過以後,亞爾卻說,「沒關係,因為我會一直寵你。」不痛不癢的說出情話,似乎比用誘惑的耳語更動人。
日後雅蒂絲成為由希博士的學生,開始忙著工作與學習,回房間時通常很晚了,當然也沒有體力與時間惡作劇。
森完成了坎堤西諾爾之後,受到表揚,在藥劑調製一口氣提升了好幾級。
並且,在由希.海亞的協助下,冒險者證明上的名字換成他的本名,從此再也不需要用姐姐的身分,不是依附於漣之下的存在,而是單獨的個體。
他收到新的身分證明書,扔掉了女裝、也捨棄了過去。
偶爾從由希.海亞那邊收到藥品調製的委託單,生活過得挺悠哉。
直到來自坎堤西諾爾的訪客到來。
打開門,逆光加上壓低帽沿,看不清那人的臉。
森一時沒有認出對方,「您是哪位?」
「好久不見了。」
只會在噩夢中出現的聲音,如今真實地在眼前呈現。
森眼睛瞪大,叫出對方:「父親…」
那個人是莫瑟斯.提薩,被他稱做父親的男人。
他摘下帽子,冷漠神情憶如記憶深處那樣。只是他老了許多,斜飛的眉也不如當年銳利地像是靠近些就會被刺傷。
最讓人意外的是,他的語氣:「聽說你回來了,來看看你。好久不見,你長高不少。」那語調稀鬆平常,像是一般父子對話。
從莫瑟斯的神色看不出目的,但是,這張臉對森來說,只代表不快。
森沒回應,擰眉瞪視著父親。
對方依舊沉靜地看著他,眼神似乎不帶惡意。
——但,這不過是表面上罷了。以前經常被他真誠的語調欺騙,但是,那不過是年幼無知、沒有認清現實才會犯的錯誤。
今非昔比,森輕笑著,「事到如今,你還想說什麼?」
「你是我的兒子,我想看看你有什麼不對嗎?」
冠冕堂皇的話很簡單,聽得太多,森失去耐性,「你唯一能夠為我做的事情,就是從我眼前消失。」
莫瑟斯冷靜依舊,聽見決絕的話竟然只是微笑,「個性還是完全沒變。」
裡頭傳來亞爾的聲音,「有客人嗎?」
「我來就好。」口氣溫柔了一倍不止。
這樣的反應再明顯不過,可惜本人似乎沒有察覺,也不知道如此輕易暴露弱點實在太笨。看來,他們真是太寵他了。
只要別太過火,怎麼樣都可以吧。
「我知道你跟裡面那個人的事情。」莫瑟斯說,森猛然回頭,警戒地看著他,「你知道什麼?」
「你又破壞了別人不是嗎?」
莫瑟斯的語氣稀鬆平常,聽了卻很受傷。
「又」真是個討厭的字。
「我沒有破壞,少用你自己的標準丈量別人。」森反駁。
這時候,身為孩子的父親,莫瑟斯知道自己已經勝利了。
「猜猜我怎麼找來的?」
「我沒興趣知道。」說著就要關門,但莫瑟斯伸出手擋在門縫前,受到強烈反抗,使盡全力終於門掰開。看著許久不見的兒子,他笑了。
似乎比上次見到時勇敢了,只是還不夠。
「你想要什麼?」
「真沒禮貌,我是來提供情報的。」
「不用了!」
說著用力甩上門,莫瑟斯被夾到手慘叫一聲,縮了回去。
「你給我站住!」
莫瑟斯跟當年一樣,就連憤慨的語調起伏也一樣。
關上門的瞬間,那股壓在胸口的痛感終於舒緩了些。
感受到的不是懷念,而是回想被馴養時的壓抑。像是以為已經癒合的傷,被惡狠狠揭開一樣。
鮮血從傷口滲出,不論經過多少次,感受到的總是相同的痛楚。
「你沒想過為什麼來魔界這麼順利嗎?」
熟悉的聲音隔著門版傳來。
惡魔在耳邊輕聲細語,森不由自主停下腳步。
「就算是神族的女王也不可能隨時幫你們,他們現在可忙著呢!不過這也不能怪她,肅清反對派貴族可不是小事。況且,她還找了大陸上最優秀的魔導士之一幫助你們,也算是仁至義盡。」
「…你想說什麼。」
聽見這句話的時候,就知道成功了。莫瑟斯壓抑著內心的狂喜,穩定一如既往:「對於幫助過自己的人心存感謝,有恩必還,有仇必報。」
那是森聽過多次的提薩家家訓。
從這個人的口中聽見,並且如此理所當然地求取回報,想想真是噁心透頂。森壓住內心浮現的反感打開門,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我想你現在應該挺開心,大概是想著『果然一樣好騙』之類的話。」
莫瑟斯表情一僵,顯然被說中。
「但是我知道你有事求我,對吧?」
沒有名字,沒有身分證明,這孩子年幼時在這個國度根本不存在。
森養成了慣於接受命令的性格,就連絕望也是被教會的。看著森嘴角彎著的淺笑,莫瑟斯竟有點毛骨悚然。
就算生著跟母親一樣優美的容顏,畢竟是莫瑟斯的孩子。曾經如此熟悉的孩子回來了,與記憶中那副柔弱的樣子完全不同。
本來就叛逆的性格似乎變本加厲。
森笑得不懷好意,伸手,「這位客人,請進。」
Black Evening Dress
那是莫瑟斯第一次看見亞爾弗列德。
他跟那西加完全不一樣,氣質非常溫和,而且比想像中的更俊美些。看見陌生人,他首先詫異地看著森,後者露出他所知道的那種虛偽的笑容。
「是客人。」
口氣講得可輕巧,直接否認了曾經的父子關係。
莫瑟斯思考地看著亞爾時,對方笑著回應他的注視,「請稍等,給您泡個茶。」
「幫我加多一點糖。」森對他的背影說。
遠遠地聽見亞爾弗列得帶著笑意的聲音,「我知道。」
莫瑟斯撐著頭看著這一幕,下一刻森轉過頭,立刻變了臉色,「要是你敢對亞爾做什麼,我一定先殺了所有你在乎的人,最後殺了你。」
他單手支著頭,語調像是談論天氣那樣輕鬆。
「不要以為我做不到。」
不久後,亞爾微笑著端上泡好的茶,坐在森的身邊。
莫瑟斯在森的引導下提了個委託,還聊了些無關的東西。沒多久,虛與委蛇的對話結束了,莫瑟斯被半強迫的送出房子。
離去前,他在森的耳邊說,「最後一次,來見你母親。」
森不生氣也沒有反應,像是完全沒聽見一樣。
當然,這件事情也沒讓亞爾知道。
幾天後,烏葛來拜訪,手上拿著代表著死亡邀請的黑色信函。
「我打算幾天後去見提薩夫人最後一面,你們也去嗎?」
知道這件事情後,亞爾說:「不要老是把我排除在外。」
「我沒有,我只是…我討厭父親,所以…」
「我連你為什麼討厭他都不知道,不知道你為什麼離開故鄉,不知道你害怕什麼。」他敘述的語調彷彿嘆息,「這些我可以等。但是…」
這時候森轉過頭,不敢看亞爾的表情。
「我討厭什麼都不知道。」
就算亞爾這麼說了,但是,還是很不想見他們。
縱然他們是父母。
而且,在那之前,有太多事情必須告訴亞爾。
從小生長的環境,家庭背景,逃離魔界的原因,還有,那西加。為什麼會如此依賴他,為什麼會一直期待著。
不管是哪件事,都不想讓他知道。
想讓他看到的自己一直是微笑的,是最美好的樣子。
後來,由希.海亞委託森處理至精靈森林取得世界樹的樹枝並製作水晶。雖然不確定能夠怎麼做,但是森還是接下了。
簡直像是落荒而逃一樣。
偷偷收拾行李跑掉的早晨,亞爾的臉色難看得要命,但是沒有阻止。
看著亞爾轉過頭,森還是忍不住道歉:「對不起。」
「我討厭你只是道歉。」亞爾的聲音從稍遠處傳來。
光這句話就讓森憂鬱了好幾天,再加上認識以後第一次分開這麼久,才剛到精靈森林沒多久,突然地非常想他。
像是感染到森的壞心情一樣,位於世界中心的精靈森林竟開始聚集大量的水元素,並開始下雨。
森從年長的精靈口中得知,從幾年前火神消逝開始,精靈森林就經常下雨。除此之外,每年冬天都異常寒冷。
因為冷雨的關係,工作進度也不得不延後。
森只好跟著由希.海亞一起行動,看他悠哉地看書。後來,他們遇到了由希的前妻,一開始見面對方熱情地擁抱,然後給他了個巴掌。
但他也不生氣,「怎麼不在首都?」
女子笑著說,「姐姐怕你寂寞!」
「不是說不想再看到我了?」
就不再聽見那女人的聲音了。
回頭看見他們正在接吻,森嚇了跳猛然回頭裝做什麼也沒看見。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由希看起來似乎有那裡不大對。
**
由希經常思考。
但是,只有在精靈森林,他的表情看起來彷彿看著遙遠的過去。
如果不是他偶爾還是微笑,森一定以為他死了愛人。
有天由希談起曾經的戀愛:背叛曾經的摯友愛上他的戀人,但朋友不生氣直接退出。口氣淡漠的像是說別人的事情。
最後,森終於忍不住問了:「為什麼殿下總是這麼平淡呢?」
「你指什麼方面?」
「不知道怎麼說…但是,殿下不論碰到什麼事,都不是真正關心。」
但他沒有否認。
「好像什麼事情都只有自己能夠解決,不會與任何人分享。這樣的話,如果是殿下的戀人一定會覺得很寂寞吧。」
由希聽了促狹一笑,「我知道。」笑得有點邪氣。
「知道跟改善是兩件事。」
由希.海亞點點頭,淡淡的說:「所以我才一直逃避吧。」
逃避。
很難把這個人跟逃避聯想在一起,但是,想起他偶爾不自然的沉默,好像明白了什麼。
由希的委託是收集靈魂的破片封入水晶,接下工作的當下,森沒有想的很多。
有傳聞說由希.海亞擁有水神的記憶,才能夠使用許多上古的水魔法。
不少精靈——尤其是燄祭司稱呼由希.海亞為「雪少爺」。
森曾跟由希問起這件事,對方的回答是:「我有個朋友是精靈,他是這麼叫我的。可是,他已經不在了。」
——消逝的精靈、懷念,水神的尋覓,許多傳聞與由希的反應連結起來,似乎有了答案。
「您為什麼收集火神的靈魂呢?」
他楞了愣,「可能想知道他在想什麼,或者想道歉吧。」接著笑了,「跟外人說出這種事,可能只是想撒嬌吧。」
聽了他的話,森變得更低落了。
那天以後,雅蒂絲跟亞爾來了,森猶豫著該什麼時候說、怎麼起頭。其實,一直以來很想道歉。不是對於哪件事,而是一直讓亞爾不安,卻一直索求他的包容這件事。可是,為什麼不去做呢?
逃掉的話,不是跟當年一樣了嗎?
知道亞爾要來讓他很開心,分開前吵了架,他不敢正大光明的貼過去。
由希察覺到森的情緒,甚至笑著說:「需要我幫忙嗎?」
森猛然本想搖頭,後來又點頭。半睡半醒地被亞爾叫醒,然後一起用餐。期間,他試著把以前的事情全部說出來。
母親曾經是坎提西諾爾最優秀的藥師,但是,在權利爭奪下身體越來越差。父親為了奪取本家的藥劑配方並報復,在姊姊很小時就把他送入王宮,在國王身邊與權貴生活。往後幾年森出生,擁有特殊體質,不需要任何處理,他的血可以調製坎提西諾爾與它的解藥。
他隱藏了兒子的存在,卑微地在王宮裡求生存。
白天由姊姊負責,晚上由森以「漣」的身份生活,負責的事情很多,森主要負責藥劑調製,還有夜晚的工作。他沒有身份證明,沒有自己的名字,在族譜裡面甚至不存在。
漣長大後學會很多東西,也把自己會的全部與弟弟分享——知識、禮儀、魔法等等,姊姊翻了字典替他取了名字,叫他森。
他們一直是長得相像的姐弟,第一次戀愛也愛上了同樣的人。
因為這件事情,森與漣第一次有了矛盾,他們經常吵架,這讓漣小姐受到了質疑。父親對外解釋,表示小姐生來有精神疾病,有時後會認為自己是男性。就這樣全盤否認了他的存在。
後來被那西加發現身份,父親決定處置森——
「之後就逃到神界去了,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那天亞爾什麼也沒說,只是抱著他,在他快睡著前說:「要是我能早一點遇到你就好了。」那時候他迷迷糊糊地擁抱他,說了什麼也不大清楚。
那之後,原本就很溫柔的亞爾又溫柔了好幾分。
本來只是覺得有點不適應,但是,雅蒂絲在吃飯時遮著眼睛叫著,「閃完了沒?我要瞎掉了啦!」一句話搞得他很害羞,跟亞爾生氣,但不管怎樣他還是老是笑。就只能把臉埋在他胸口,稍微遮住紅透的臉。
結束工作、離開精靈森林前,亞爾跟由希說了晚點回去。
森不明就理。
「那麼,就只剩下最後一件事了。」
森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事?」
「回你家。」
看見亞爾微笑地這麼說時,他才想到還有事情沒有完成。
**
妻子的壽命所剩無幾,莫瑟斯焦慮地在妻子病床前等待。
幾周後,女兒回來了,堅強的她第一次哭哭啼啼的,一直握著母親的手。她穿著一襲黑衣,就像是來參加妻子的葬禮那樣。
原本死氣沉沉的妻看見她回來了,首次露出笑容。
「好久沒見到你,過的還好嗎?」
她們談了很多,一直是很無聊的話題,莫瑟斯聽得有點厭煩。
正在做什麼,未來什麼打算,還有結婚等等。
女兒一直討厭這類問題,卻很難得悉數回答。很想說,請說一些更重要的話,但看見妻子面露喜色,就不忍心苛責。
「不愧是我的孩子,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總是這麼堅強。」妻說。
聽到這裡,莫瑟斯終於忍不住離開,以至於沒聽到她的下一句話:「一直不知道你這麼痛苦,真是對不起。」
接下來好幾天,女兒一直陪著她,不眠不休地製造了藥劑。
不意外地,妻這麼說:「就算這麼做,也只是延緩我的死亡而已。」
「我知道。但是,我希望您能見一個人。」
莫瑟斯沒有繼續聽下去,但是,他從老管家的口中知道,妻子將女兒託付給那個男人,聽說還是神族。
對於這件事,莫瑟斯毫無興致,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情。
可是,直到妻子嚥下最後一口氣,兒子還是沒回來。
莫瑟斯曾經跟女兒抱怨,但是,對方卻毫不驚訝。
「他不會回來的。您不是說過,他根本不存在嗎?」
葬禮上依舊沒看見他的身影,可是妻子卻帶著笑容去逝。莫瑟斯後來看見亞爾弗列德與兩個女兒時,才理解原因。
「對我來說,您也是不存在的。」
穿著女裝的兒子對他行禮,在他面前拆下領結,換回男裝。
那時候的眼神深深震撼了莫瑟斯,他什麼也來不及說,只是眼睜睜看著森離開。
亞爾弗列德卻停了下來,回過頭,「請您把兒子交給我。」
「夫人早答應了不是嗎?」
莫瑟斯擺擺手,看見亞爾弗列德露出笑容。
「那麼,我就心懷感激地收下了。」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終於在聖法提家的路上看見森。那時候,他正跟亞爾弗列德在咖啡廳,臉上帶著笑容,看起來很幸福的樣子。
經過的時候他沒有刻意停下來,只是,嘴角不受控制地揚起。
路過玻璃窗時森沒有看見他,莫瑟斯用嘴型對兒子說了:祝你幸福。
他沒有聽見。
但是,希望這份祈禱可以被神祇收到。
2010/9/22 pm. 10:15 ver. 1 complete
11/10/2010 5:31 PM ver. 2 complete
Free Talk
※還沒看完特典不要偷看喔!有劇透!
寫Free Talk的時候,我正在進行第二次修稿,修正不夠順暢的劇情男主角路人化的問題。最開始動筆的時候,只是很簡單的靈感,後續發展並沒有很妥當地設定…
看到這邊的人應該都能感覺到我很偏心。
很喜歡由希這個角色,他是很久以前出過商業誌裡面的配角,臨時性起寫進來,竟然非常搶戲,還差點當了男主角,只是跟過去的背景設定大幅度修改了。本來寫的由希可有很悲桑的過去,愛上妹妹然後還有了孩子什麼的。
後來還因為這個故事,特地重新設定了這個角色的過去與性格,林林總總加起來有五個短篇,待動筆的還有兩個。天啊,字數也超過七萬字囧
這次的主角們我都挺喜歡,從主角雅蒂絲到特羅斯、黑姬,尤其黑姬讓我很意外,本來草稿裡面他不過是幼稚孩子型的寵物,修正的時候稍微改了一下,加上鈺子的圖片,讓我對他更偏心了(豆腐:不!)
吐嘈役女主角,壞脾氣的寵物,沒脾氣的精靈,紳士少爺。
想想真是很奇怪的主角組合…修稿過程很順利,也挺愉快的。第一次嘗試歡樂走向的故事,總覺得有點不適應,但過程很開心。
希望各位還看得愉快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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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特典部份,本來不打算寫的,後來被豆腐說:「你也太偏心」云云,某次剛好記下靈感,就很順暢的完成並且放上。
本來森跟亞爾是以龍與弗羅多兩人為原型設定出來的角色,第一版跟第二版性格差挺多。本來貓樣中是挺奇怪的組合,其實年下攻並不是問題,問題在那張臉…有很強的違和感。
嘛,龍就算了,本來就是很S的傢伙,但森跟龍差別挺大,在於自信心這部份,亞爾與弗羅多只差在「思考模式」,基本亞爾把自己的利益放在家族之前。
寫特典的過程中,曾跟豆腐提起,以RPG的角度來說,其實森各方面的攻擊力都比亞爾高,如果願意的話,他其實是攻…
此發言引起豆腐的恐慌,很認真問我:你不覺得奇怪嗎?
本來沒有細想過,但腦補了一下畫面,總覺得有點詭異。後來等公車的時候一直用這一點跟她開玩笑,笑了很久。
這對也真是甜到很膩啊…有想過要虐,但是最多只是吵吵架而已,不好玩呢。
系列暫時結束了,還有不少靈感好像可以用上。但是暫時擺著了。
本來想要寫亞爾跟森回去坎提西諾爾的過程、還有回到神族之後的生活、黑貓的故事,想想字數不夠,還是暫時放棄。
運氣好的話,本年度要開始忙碌了。
特別感謝繪者曉鈺、豆腐,小精靈結草、阿紙跟瓦婷,每個感想都很重要,所以才產生了第一版跟第二版的差距。
感謝各位的支持,我真的非常開心 :D
森、修龍
END
Ver.1 20090930
ver.2 20101031 PM 11:58!
ver.3 20101110 PM 02: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