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死神骨罌-坑
> date: 2010-08-01 00:00:00

## 第一章，死者

月光照耀，夜間的城市一片死寂。

那是很安靜的夜晚，連細微的腳步聲也能聽的一清二楚。腳步聲由遠而近，然後停了下來。金色頭髮的少年懷抱著一只黑貓站在月光下，手中拿著地圖。

「斐，是這個方向沒錯吧？」少年問。

突然，響起男子的聲音，「是啊。」

「奇怪了，如果是死靈法師的話，應該在魔界或是黑森林。最多也在天羽，怎麼可能會在瑟伊爾大陸？」

「可是妳上次沒找到，說好這次就聽我的。」

「要是找不到怎麼辦？」

黑貓睜著金色眼睛盯著他說，懶懶的閉上眼睛，「沒找到再抱怨吧。」

「你很有自信。」少年斜睨著黑貓，牠露出一個狀似微笑的表情，「找不到的話，任你處置。」

「說定了？」

「嗯。說定了。」

少年這才露出笑容，「那你帶路。」

黑貓從少年懷裡跳下，少年小跑步跟上去。一人一貓從市中心向外圍跑，繞過城門，往城郊跑去。

越往城外，燈光越來越少，高掛天空的月亮顯得特別明亮，映照出一人一貓奔跑的影子。

黑貓靈巧的竄入墓園。

墓園很安靜，一人一貓的腳步聲突兀的打擾夜的寂靜。

沒有弔唁死者的人們、也沒有俗事的喧囂，夜間的墳地安靜異常。

墓園旁旁邊沒有守墓人的小屋，不知名的墓碑排列整齊，雜草叢生的墓碑有許久乏人問津。

黑貓優雅的身影彷彿融入夜的黑暗裡。

一眨眼的時間，輕巧的踩上墓碑，舞蹈似的在墓碑上起落。

少年突然停下腳步，「有點奇怪。墓園是死亡氣息最濃厚的地方，但是，不是在這裡。」

黑貓停下腳步，「我沒說這裡是終點。」

「不是這裡，這裡沒有什麼味道。」他閉上眼睛，嗅了嗅，「還更遠。」

再次睜開眼睛，少年的目光落在稍遠處的屋子。透過玻璃櫥窗，可以看見裡頭穿著禮服的人偶。

「……服裝店？」

「應該是。」黑貓回答。

那間小店看來很普通，小花園種滿常見的堇草，比較特別的是玻璃櫥窗內的模特兒，如果不是她完全不動，她真的很像人類。

「人偶做得不錯，但這店看來很普通。」

「妳知道現在幾點嗎？」

「……凌晨三點。」

就算是商業繁盛的卡瑪利拉，冬夜開著的店也極少，只有少數幾盞路燈維持街上的光亮，城外郊區更只有月光照亮道路。

但那服裝店燈火通明。

「是那裡。」少年勾起妖異的微笑，笑得有點興奮。

夜晚的風帶來死亡的芬芳。

一人一貓以墓碑為橋，幾個起落，慢慢靠近那間房子，直到距離近的足以看清屋子才停下來。

房子的落地窗大開，屋內點的不是蠟燭，而是少見的魔法燈。

堆疊成山的書籍、半開的的書本攤在地上。

靠牆的櫃子上擺著沒有標籤的瓶瓶罐罐，做了標籤的筆記本、散亂的紙張，用過的羊皮紙與揉皺的丟在一起。牆上掛著二、三十具與人偶，櫃子上擺放著許多張一模一樣的臉孔，櫃子裡放著一顆顆寶石製成的眼睛。

房間的地板畫著黑色的魔法陣，黑髮青年站在法陣中央。他身邊隨意擺放著組合未完的人偶四肢、手指與頭顱。

他推了推掛在鼻梁上的眼鏡，露出痛苦的表情抱胸思考，接著突然「啊」的叫出來，右手翻開旁邊的書，左手拿起鉛筆在紙上亂畫。

「應該是人偶師傅。」黑貓說，「要不要再靠近一點看看？」

「嗯，走吧。」

於是他們悄悄地往房子對面的山坡上靠近，以便就近窺探。過了好一陣子，手上的工作似乎完成，他拿起一捲羊皮紙研究了半晌，扔了。

青年起身，在雜亂的抽屜中找到匕首後回到法陣中央，一刀劃過指尖，傷口冒出的血珠落在地上。

「是血祭！」少年興奮的說。

吸收了血之後，魔法陣發出紅光，青年在光芒中閉上眼睛，拾起一旁的頭顱在人偶的臉上劃過。

青年最後把人偶的頭部拿起來觀察，許久終於露出笑容。他揀了綠色眼睛裝上去，最後是睫毛。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青年手中的人偶眉毛微微顫動。

——人偶緩緩張開眼睛。

耳邊傳來尖銳的女孩聲音，「您是誰？」

「我是妳的主人。」

黑貓與少年交換了疑惑的視線，兩人決定再靠近一些。

少年越過圍籬，來到屋子的門口，望進櫥窗。一股討厭的感覺油然而生。

透過玻璃看著那個人偶，少年皺眉頭。

「怎麼了？」黑貓問。

「這真的不是人類嗎？」少年站在櫥窗前，眉頭深鎖，黑貓繞到他腳邊，跟著抬頭。

少年低聲說，「它身上有活人的味道。」

「不知道。但是，就算是人類，也早就死了。」黑貓說，跟著打量那人偶。

人偶有著黑色微捲的頭髮、鮮艷的紅唇、白皙的肌膚，端正漂亮的五官，臉上掛著迷人的微笑。突然，那女人的睫毛輕顫。

少年興奮對黑貓說，「她動了！」

「不可能吧？那是風……」

黑貓話還沒說完，就被細碎的聲音打斷。

黑貓與少年猛然回頭。

人偶無神的眼睛眨了眨後恢復生機，同時露笑容。她揉揉眼睛，伸了懶腰。看見站在玻璃前的他們，她有點詫異，接著露出笑容，「唉呀呀，是客人。」

「晚安，兩位。」

她沒等少年回答，跳下台座，帶著燦爛的笑打開門。

「您好，歡迎光臨『黑曜』。」

少年雙手環胸，一臉有趣的看著她，「原來如此。其中一個就是妳的味道。」

人偶偏首，「您是什麼意思呢？」

「見到我還不跪下？」

她竟然搖頭，「才不要，會弄髒衣服。」

「哦，不錯嘛，很有膽識。」那少年也不太生氣，帶著笑容，「可是妳會後悔，絕對會。」

那人偶眨著眼睛不說話了，好半晌才說話：「您是來帶我走的？」

「不，不是。」少年說。

女人，或者說是人偶——笑了，「都來到這裡了竟然不知道？」

「我只是路過而已。」

「初次見面，您好。」人偶拉起裙擺，對他行禮，「陛下，我的名字是潔西卡，也有人叫我潔兒。」

「製作者呢？」她捲起袖子，露出上面的黑色刻印，「是曜。」

少年勾起淺笑，「曜是什麼人？」

「曜就是曜。」

少年眉頭一蹙，人偶笑嘻嘻道，「就像您一樣，您就是您，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認得。」

黑貓問，「曜怎麼稱呼妳？」

「媽媽。」她笑了，笑得很愉快，「曜小時候叫我媽媽，現在叫我潔兒。」

黑色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喀喀的聲響，像是午夜十二點的鐘響，規律而沈重。她蝴蝶似的在少年身邊旋轉、旋轉，「陛下，跳舞嗎？」

「不了，我不是來玩的。」

「啊，跟傳聞一樣是個無趣的人。」

少年瞪了她一眼，「妳說什麼？」

「陛下您不會跟愚民計較這種小事的，對不對？」

「別叫我陛下，這具身體的名字是斐爾。」少年說。

黑貓抬頭，「斐爾？不是海嗎？」

「我比較喜歡斐爾這個名字。」少年微微臉紅，偏過頭避開黑貓詫異的視線，「而且，斐爾是我的名字才對，親愛的女王陛下。」

「少囉嗦。」

黑貓也不再逗她，笑笑，「好好，我不多說。」

「這是在打情罵俏嗎？兩位感情真好呢！」人偶說。

「沒有那回事。」少年臉微紅，彷彿要遮掩尷尬似的繼續說，「我就先回去了，替我轉告妳的主人，我下午會過來。」

說著，兩人踏著月色離開。

關門的聲音引起房內人偶師的注意，他從房內探出頭，「潔兒，有客人嗎？」

「有喔，但是他們剛剛回去了。」

「啊？真沒禮貌，誰啊？」

「不認識的客人。」

她猶豫了下，這麼說：「他說他叫斐爾。」

「是嗎？回去就算了。」他似乎不怎麼有興趣，揉著肩膀回到房間。

「他還說今天下午會過來。」

但曜已經「碰」的一聲倒在地上，湊過去看，聽見他平穩的呼吸，才知道他睡著了。

潔兒拿了件被子過去，蓋在他身上，在曜的耳邊說：「晚安。」

＊＊

當天下午，斐爾與黑貓來到工坊。

玻璃窗內的人偶換了一對，擺了黑髮的男子與紅髮的少女人偶。男性人偶穿著剪裁合宜的黑色西裝，少女人偶則是穿著紅色洋裝，拉起裙襬行禮。

這兩隻人偶的造型很突出，瞳色刻意選了不屬於人類的血紅色，表情很生動。可斐爾絕對不會把他們錯認為人類，因為他們的眼睛沒有靈魂。

「真是有趣，沒想到神族魔族都做不到的東西，人類竟然能夠辦到。」

「因為是人類。」

斐爾淡淡道，「你想說我不懂人類？」

「不，我只是覺得……有點悲哀。」

「什麼……」

斐爾張口欲言，卻被少女的聲音打斷，「歡迎光臨『曜』。」

少女推開黑曜的玻璃門，正對他們兩個微笑。

一頭偏紅的褐色頭髮分成兩束，綁上髮結，黃色為主體的洋裝搭上白色，臉上化了淡妝。不算漂亮，眼睛很大，整體有清秀，但笑容絕對是一百分。

斐爾快速打量了下她，露出大大的笑容。

「妳好。」

「啊、你好。」少女臉一紅，口氣有點結巴，「我是芙蘭西斯，請我芙蘭。」

「好的，芙蘭。」

看著故意表現出溫柔一面的斐爾，黑貓悄悄嘆氣，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音量說：（妳只有對外人才會這麼溫柔。）

（有什麼不好，她也很開心不是嗎？）

（那妳對我溫柔點，我也會很開心的。）

斐爾偏頭不回答，大概是害羞了吧？

「啊，好可愛的貓。您的寵物嗎？」

斐爾「咦」了一下，露出愉快的笑容看著黑貓，「是啊。」

黑貓學著普通寵物喵叫，芙蘭試著伸出手，黑貓也很溫馴的讓她撫摸。

「好可愛的貓。啊、對不起，我應該先招待您的。」

「沒關係。」

「您過去看過人偶嗎？」

「看過，但並不多。」

「需要我替您介紹各型人偶的特色嗎？」

「不需要。」斐爾很快搖頭。

芙蘭有點驚訝的問，「您需要什麼樣的人偶呢？」

我想參觀工坊，可以嗎？」

「好的，那請您慢慢觀賞。」

芙蘭帶著僵掉的笑容回到櫃台，撐著頭打量斐爾。

——是美少年。

金色燦爛的頭髮、藍色眼睛，穿著白色衣服，脖子上纏著散亂的黑色繃帶，背上趴著一只黑貓。他的睫毛很長，像是娃娃那樣。可他不愛笑，就是笑也笑得很神秘。話不多，給人難以親近的感覺。

真是漂亮的人，如果是女性的話，一定非常美麗吧？

芙蘭看得出神。

斐爾湊到櫥窗前，認真的端詳人偶。

他很有眼光，雖說看過的人偶不多，但是立刻看上曜的成名作：以他的亡故的母親潔西卡為藍本製作出的人偶「潔兒」。斐爾看得非常仔細，像是想從頭到腳都刻入腦中那樣深刻。沒想到，斐爾竟然打開櫥窗。

「不可以！」芙蘭猛然起身，「不可以碰——」

但斐爾不理她，逕自走進櫥窗內。

芙蘭衝過去抓住斐爾的手，語帶怒意，「請出去！」

同時，潔兒開眼睛，對斐爾露出稍微詫異的表情，微微一笑，「您好。」

「潔兒，幫我一個忙。」斐爾說。

「咦？」芙蘭愣了下，「潔兒大人，你跟客人認識嗎？」

「是阿。」潔兒揉揉眼睛，撥了下頭髮，叫道，「芙蘭西斯，過來扶我。」

斐爾開門見山的說：「我要見妳的製作者。」

潔兒一愣，搖搖頭，「這忙我幫不上，曜不見外人。」

「我不管。」

「曜不見外人。」潔兒很堅持。

斐爾挑眉，突然道，「跪下。」

他的語氣太平靜，潔兒一瞬間沒聽懂，意識到她話時候一陣愕然，許久之後才顫顫的說：「什麼？」

「跪下。」他再說了一次。

潔兒正要回嘴，對上斐爾銳利的眼神，身體一振，咬唇叩的跪下，「陛下，我……」斐爾截斷她的話，「把妳的主人叫出來。」

「……我知道了。」

潔兒一臉不情願的進內室，不久之後，帶著濃厚倦意的聲音傳來。

「誰啊？吵死了……」

說話的是穿著襯衫，一臉倦意的黑髮青年。

斐爾臉上浮現一抹詭譎的笑又很快消失，一眨眼的時間，他的表情又恢復了。芙蘭一怔，錯覺？

「我是曜。你是誰？」

「斐爾．馮．席溫雷德。」

介紹完畢，芙蘭提議到會客室談，兩人答應了。芙蘭說是去泡茶，人就去忙了，曜一臉不情願的說，「跟我來。」

本人負責把斐爾帶到會客室。

斐爾在曜打量的視線下選了曜對面的位置坐下。

會客室得雜亂程度不亞於昨天看到的工作室。推開門，可以看見各種語言、各種年代的書籍整齊的擺放在櫃子裡、幾本則隨意攤在桌上，書的旁邊放著幾根羽毛筆跟沒關好的墨水瓶，旁邊則是畫滿人偶的紙，紙上以各種文字寫著繁複的說明，應該是人偶的設計圖。

「不愧是人偶師傅的家，資料很豐富。」

「那當然。」

黑貓在曜身邊晃盪，斐爾瞧見，笑了起來。

曜遲疑下才問，「你是男的吧？」

斐爾罔若未聞，隨意拿起桌上的書翻閱，淡淡的說，「這個問題對女性來說非常失禮。」

曜非常不給面子的張大嘴巴，「妳是女的？」

「那當然。」

「紅茶來了！」芙蘭端著茶杯進來，替曜與斐爾兩人各倒了杯紅茶，在曜身邊坐下。

「芙蘭，他是女的！」

芙蘭大驚，「咦！真的嗎？」

湯匙飛射過去，擊中曜的頭。

「好痛！」曜憤憤的瞪著斐爾，始作俑者卻一臉無辜，「抱歉，手滑。」

` `曜怒火中燒，「妳這人妖！」

銳利的視線投過去，切蛋糕用的小刀從曜的臉旁飛過，斐爾語帶威脅：「下一次不會偏。」

曜兇狠的瞪著斐爾，對方吞下蛋糕，「打架的話我絕對奉陪。」

曜默默的從沙發上拔下小刀，切開蛋糕塞入嘴裡，「我不跟女人打。」

「我就當作你答應了。」

「噢，那當然了。」曜起身，裝腔作勢的對斐爾行了個紳士禮，「剛剛是在下失態了。小姐您有什麼需求呢？」

斐爾不受挑釁，頭也沒抬，「我的要求很簡單，跟人類身體一樣，能活動自如的人偶。」

曜見她反應冷淡，覺得沒趣，故意說，「不要。」

「你沒有拒絕的權利。」

「哦？我倒想試看看。」

「是嗎？如果我說了你是……」

斐爾的笑容依舊，以唇型說了某個詞，曜臉色刷的變得難看。

良久，他頹然坐下，嘆口氣。

最後才問，「妳想要什麼樣的人偶？」

「黑長髮，紅色眼睛，女性。身高……」斐爾很快說出他的要求，突然暫停，「等等，我直接畫給你看，可以嗎？」

「好啊。」

斐爾從散亂的桌上拿起畫筆與紙，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繪圖。很快的，一名年輕女性的五官躍然紙上。

「好厲害！你是畫家嗎？」

令人驚異的事情還沒有結束。

斐爾脫下手套，手掌上畫著黑色魔法陣。魔法陣被切成兩半，各半畫在左右手的手掌上。

兩手交疊，左右的魔法陣合而為一，發出紅光。

斐爾把畫好的女性素描放在地上，雙手合併在地上輕輕一點。

以斐爾為中心，黑色魔法陣彷彿有生命的在地上描繪。

圓與圓交錯重疊，連結、發光，曜瞇起眼睛，隱約能看見一個女子的形象從魔法陣的光芒中浮現。模糊的影子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顯。

「就是這個人，辦得到嗎？」

曜看得有點楞。

光芒中的女子給人的感覺跟斐爾很相似。

紅瞳黑髮，漂亮端正的五官、高傲不馴的眼神、嘴上掛著淺笑，十足的美人。只是那樣站著，就散發出不凡的氣勢，表情堅毅如女帝。

而且，那女子的頸子上掛著跟斐爾一樣的鎖鏈。

「眼睛與頭髮顏色我要親自挑選，身材無所謂，用一般體型的女性人偶就好。」斐爾說。

曜認真的端詳那女人，邊問，「什麼時候要？」

「明天晚上。」

「什麼？不可能！妳在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而且，只不過是雕刻臉部。當然，你不願意做或者交不出來也無妨。」一抹邪氣的笑容漾開，斐爾以令人顫慄的溫柔語調說：「但是，你一定會非常、非常的後悔。」

「……六點以前交給你。我去工作了。」

芙蘭目送曜的背影離去，沒多久，工坊傳來找東西的聲音。

「可惡！來找碴的嗎？」

就算距離這麼遠，還是聽得見曜的咒罵聲。

「真是的。」芙蘭偷偷觀察斐爾的表情。他們的客人換成側坐，一手撐著頭，笑笑道，「曜是個可愛的孩子。想什麼從臉上就能看出來。」

他又說，「你們感情很好。」

「看起來像是這樣？」

斐爾沒有回答，悠悠的說，「小孩子真好。」

「斐爾的年紀也不大吧？」

「我二十歲已經兩千年了。」

「咦！」

斐爾突然笑出來，「妳該不會是當真了吧？」

「為什麼開這種玩笑？」

斐爾卻只是笑，「等等見。」

他揮揮手走出門，突然停下來對潔兒說，「妳過來。」

潔兒起先掙扎了一下，啐了一聲，「……好啦，就當成本小姐特別優待好了。先說了，要不是妳是陛下我才不會答應。」

芙蘭意外的看著潔兒乖乖跟在斐爾身後。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潔兒這麼聽話……」她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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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魂之王

幾小時後，斐爾與她的貓，還有一臉不悅的潔兒出現在店門口。潔兒提著帶著大包的服飾、化妝品，一臉不高興，斐爾手上卻只抱著那黑貓。

看見芙蘭，就立刻把東西扔地上，「芙蘭西斯，提進去。」

「好的，辛苦妳了！」

芙蘭接過潔兒手上的東西。

「很重耶！這人只負責買東西，完全不提！比本小姐更大小姐！」潔兒揉著肩膀滿口抱怨。

斐爾抱著黑貓繞到櫃台前，逕自拉了椅子坐下，「進度如何？」

「四肢大致完成了，正在進行細修。」

「什麼時後會完成？」

「對不起，明天應該是沒辦法完成。」芙蘭遲疑了下才繼續說，「而且曜真的很累了。」

「我知道。」

有一瞬間，芙蘭幾乎以為那是應許的意思。

但在抬頭看見斐爾的表情時，她立刻明白那是拒絕，並且在斐爾的眼神中讀到漫不經心讀到漠然。

「不能等嗎？」

「不行。」

「為什麼？」

「不行。」她口氣不變，表情卻稍微溫柔了些，「沒有時間了。」

「什麼沒有時間？」

斐爾沒有回答，卻笑了，「因為芙蘭看得見斐。」

「什麼意思？」

「芙蘭，幫我倒茶。」是曜。

「好。」芙蘭連忙應了，「抱歉，失陪了。」道歉後忙著進廚房。

「他果然知道。」斐爾說，黑貓跳到斐爾的懷裡，抬起頭。

隔壁房間傳來曜與芙蘭西斯的笑聲。

「喂，斐。」

黑貓趴在斐爾的懷裡，微微偏首，「嗯？」

「為什麼那個女孩不知道自己死掉了？」

「很奇怪嗎？」

「當然！」斐爾拔高音量，意識到聲音過大又壓低聲音，「她已經死掉七年了！七年來，沒人跟她說過話，不用吃東西、不會覺得疲勞。」

黑貓只是慵懶的閉上眼睛，「因為她是人類。」

「陛下沒有活過，當然不知道人類是怎麼活的。」潔兒插話，「人類這種生物，只活在別人的目光之下，『我』這個概念就是由他人的眼中建構出來的。但是芙蘭西斯從小到大只有曜。所以，曜認為她活著，那她當然活著囉。」

「強詞奪理。」斐爾眉一挑，攤手，「不管了，既然讓我發現了，就不能夠裝作不知道。」

斐爾說著，抱著黑貓起身，對裡頭大喊，「我要回去了，晚一點再過來。」說著，打開門。

屋內突然傳來曜急促的腳步聲，伴著他的尖叫。

「不可以！」

斐爾從門外探頭，「什麼？」

曜瞪大眼睛，倏地關上門，「對不起，不要恨我。」斐爾聽見了，卻被他的態度弄糊塗了，順口問道，「這話什麼意思？」

「如果死了，我會把妳做成最漂亮的人偶。」

曜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

斐爾把耳朵附上去，「明天你可以完成人型吧？」

門內的曜沉默了好陣子，久到斐爾邁開步伐準備離開時，終於聽見門內傳來微弱的回答，「可以。如果那是你的遺願的話。」

斐爾一怔，順著問，「遺願是什麼？」

斐爾扭轉門把，門卻打不開。斐爾這才真的動氣，怒吼，「給我開門！小心我砍了你！」

門依舊紋風不動。

斐爾冷笑，抽出匕首刺了木門一刀，屋內的曜發出驚叫。正要落下第二刀，黑貓的聲音傳來，「罌，看後面！」

斐爾猛然回頭。

一陣陰沉的寒風吹過來，斐爾順著風向抬頭。

蔚藍的天空被層層黑雲籠罩，土壤的顏色慢慢變黑、花朵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由根部變黑枯萎。視野極目之處，無數骷髏從黑雲的深處靠近。

無邊際的白色物體排成一列，從黑雲的盡頭過踏著腳步走來。

「死靈軍團？怎麼會在這裡……」

門突然打開，又碰的一聲關上，斐爾才回頭到一半，手就被抓住。

是芙蘭西斯。她一臉慌張的叫，「快逃！」斐爾被抓著跑了幾步，掙脫芙蘭的手，停下腳步，回頭面對死靈。

芙蘭回頭把他抓住，「快逃！」

「為什麼要逃？」

芙蘭急了，「碰到死靈軍團的話，會被帶去冥界！」

「我知道，所以呢？」斐爾一臉詫異，「而且，不是被帶去冥界。是『跟他們一起回去才對』。」

說完，斐爾憑空拿出一把白色的長柄武器，隨即吹起一陣強風。風吹得芙蘭長髮凌亂不堪，她撥開頭髮回頭看，不禁愣住。

斐爾手中握著一把高過於頂的白色鐮刀。

鐮刀頂端鑲著不知什麼生物的頭骨，眼睛部分以黑色寶石代替，刀柄則是白色刻滿紋路的骨頭，握著白色鐮刀的手上浮現黑色魔法陣。

細碎的喀啦喀啦聲越來越響，規律的踩踏聲由遠而近，原先在遠處的死靈已經近在眼前。腳步聲震耳欲聾。

穿著盔甲、批著戰袍的亡靈慢慢靠近斐爾，聚離斐爾幾步，斐爾卻全不躲，只是有點驚訝的看著死靈。

「為什麼你們會出現在這裡？」

沒有思考能力的骷髏戰士揮動手上的巨斧斬下作為回答。

芙蘭遮住眼睛不敢看。

過了許久，沒聽見斐爾的慘叫聲，她小心翼翼的抬起頭。

「回答我，是誰讓你們過來的？是命嗎？」

斐爾的聲音再次傳來，芙蘭詫異的抬頭，只見斐爾從容的接住斬下的斧頭，手上使勁，鐵製的斧頭被捏成碎片。

但是骷髏戰士沒有回答，她揮動鐮刀斬下牠的頭顱，轉向下一個骷髏，「你呢？要回答還是滾回去？」

連續問了幾個，都是以沉默或者攻擊作為回應。

斐爾不耐煩了，高舉白色鐮刀，輕輕一旋，揮下。單調的動作卻帶起一陣強風，芙蘭必須抓著路邊的樹，才能讓自己不被強風吹走。

「全都滾回去吧。」斐爾這麼說。

再次睜開眼睛時，橫亙田野的暴風倏地平靜下來，骷髏軍團灰飛煙滅，只剩下一個騎士屹立不搖。它穿著戰袍、騎著骨馬，手中握著一把大刀，看來威風凜凜。此時，騎士跳下馬背，芙蘭抓著斐爾的手緩緩後退。

「沒事的，他不是敵人。」

才剛說完，那騎士對斐爾一揖，「好久不見了，魂之王。」

「魂之王？」

斐爾沒有解釋，居高臨下的看著那骷髏，「喂，跪下。」那骷髏騎士竟沒有猶豫，碰的一聲跪下，右手擊胸。這是騎士的最高禮儀。

斐爾眉頭一皺，卻不滿意，「就這樣？」

一腳踩上他的頭，騎士的頭被踩到地上，轉為磕頭的姿勢，「我不記得我給你過可以穿過門的命令。」

「是的。」

「哦，完全不反駁啊。那麼，就是說我可以把這當作違令？」

「是的。」

「哦，意外地答得很乾脆。」斐爾有點驚訝，「那麼，你認為冥界很無趣嗎？」

「不。」他說，「但是，您並沒有指責我的權責，我的魂之王。這是冥王大人的命令。」他說。

「她回來了？」

「我只是接到她的命令而已。」

「那命令呢？」斐爾追問。

「很抱歉，可能要請您跟陛下直接確認了。」

「你來這裡做什麼？」

騎士以冰冷的聲音回覆，「很抱歉。」

芙蘭西斯一臉莫名奇妙的看著斐爾，又看那骷髏騎士，滿臉好奇。但斐爾無意回答她的疑惑，偏著頭思考，轉向那黑貓，「斐，怎麼辦？回去嗎？」

「您自己決定吧。」

「哦，連意見也不給？」

黑貓金色的瞳孔微瞇，不說話。

斐爾瞪著黑貓，沉默了好一陣子，終於下了決定，「先回去吧。」

隨後，他舉起手上的鐮刀，優雅的一揮帶起一陣強風，芙蘭遮住等到視線範圍內變得清晰的時候，斐爾、黑貓還有骷髏騎士都已經不見蹤影。

「……咦？」

芙蘭起身環顧四周。

剛剛看見的，到底是不是夢？

她滿懷疑惑的回到家裡，曜正焦急在屋內踱步，看見她安然無恙的回來，鬆了一口氣，「太好了！」這樣叫著後猛然抱住她，芙蘭被曜的反應嚇了一跳，也有點害羞，「那個……曜……」

「嗯？」

「可以放手了嗎？」

曜卻說，「不可以。」

「放心，我沒事了。乖哦。」芙蘭微笑著回抱他。

「他們走了嗎？」

「死靈跟斐爾一起回去了。」

「不見了？什麼意思？」

「就是……」

芙蘭將斐爾與骷髏騎士的對話轉告曜，他的表情慢慢變得驚訝，眼睛也微微瞪大，聽到最後時，他低著頭像是在思考。

「她會回來嗎？」

「不知道。」芙蘭搖搖頭。

曜陰沉著臉，芙蘭站在一旁不敢打擾，很久之後，才聽見他嘆氣。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人是冥界的三王之一，索爾的女王，索爾是靈魂的意思，所以，她也被稱作魂之王。」

「冥界是什麼？」

曜猶豫了好一陣子才說，「冥界……那是相對於我們存在的世界，像是鏡子另一端，死者存在的地方。冥界分為三個城，那個女人就是索爾的城主。」

「冥界的王啊……好像是很厲害的人。」芙蘭一臉新奇，頻頻點頭，「咦，如果她是冥王的話，為什麼要找曜？」

「原因很多，其中一個就是人類世界活動需要身體。」

「身體？」

「嗯，身體，冥界的居民在人類的世界沒有實體，就算是冥王也不例外。在冥界，冥王只要一動念就可以重新創造冥界，但是，在人類世界，就算是冥王，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巫妖而已。」

「所以斐爾真的是女孩子啊。」芙蘭一臉可惜的說，曜撇了她一眼，「算了吧！就算性格那個樣子，她在冥界還是女人。」

「大概幾百年前，連接冥界與人界的門變得更不穩定，死靈才能夠穿越門來到這裡。」

「冥界魂之城的女王是骨罌，而她的隨侍就叫做斐爾。」

發表簡短的感想：「哦，是這樣子的嗎？好像有些地方信仰冥王呢。不過，曜對冥界的事情好清楚。」

曜低下頭，過長的瀏海蓋住他的眼睛。

「怎麼了？」芙蘭問。

許久，他才輕聲說，「我當然清楚，因為我是冥界的居民。」

「咦？」

「或者應該說，我們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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