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後的貴族(1) -坑 > 2013-01-15 00:00:00 > 人們曾稱呼他們為貴族,臣服於夜的王者。 ## 第一章,千年 ——像是被無止盡的夢攫住那般。 夢境一個又一個,悲傷一次又一次,不斷延續。夢中,母親還活著,一起站在陽光下,笑聲如銀鈴。 歐索嘉知道這是夢。 夢冗長的很不自然,他夢見千年以前、千年以後,還有像是分水嶺的、那個夜晚。是惡夢嗎? 不、不對,曾經歷過的事情,怎麼能夠用夢形容呢。 他想要忘記的那天,通往永生的鑰匙被交到他的手上。 歐索嘉無法死去,但他也不是真正活著。 名叫歐索嘉的人類少年死了,躺在棺木中的是名叫歐索嘉的死物。 經過漫長的沉睡,歐索嘉終於逃離夢境。 死者在棺木的包圍下睜開眼睛。 四周是他熟悉的黑暗,讓人類恐懼的,充滿壓迫感、狹窄的空間。歐索嘉移動筋骨,聽見關節發出「喀」之類不自然的聲音。 好像有那裡不對,卻說不上來。 歐索嘉推開棺蓋,棺蓋竟意外沈重,他多花了些力氣才推開。他有些氣惱,用力打開棺蓋。 嘎的一聲,空氣中灰塵瀰漫。 歐索嘉皺著眉頭拍掉身上的灰塵。 月光下的、是一張沒有表情的臉。他看來相當年輕,不到二十歲。如同雕像那般精緻的容顏,高挺的鼻梁、鮮紅的唇。一頭略長的微捲的黑髮凌亂地蓋住耳朵。蒼白的月光映照著他如蠟的無暇肌膚,毫無血色。 發現並列著的棺木依舊沈靜。 明明已經入夜,四周卻安靜的可怕,感覺不到同族的氣息。 歐索嘉撥開棺木上厚重的蜘蛛網,才微微一動,棺木發出「嘎吱」的聲音。棺木上滿是塵埃,有部份掉在他的臉上。 歐索嘉抹掉臉上的塵埃,蹙眉,「誰的惡作劇?」 透過月光,甚至能夠看見散佈空氣中的微粒。 彷彿過了久遠的時光。 只是起身這個動作,就聽見清脆的撕裂聲。看著裂開的袖口,歐索嘉有點生氣的從棺木中爬起。 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回頭,身邊的棺材半掩,裡頭佈滿蜘蛛網,哪來薇薇安的影子? 稍遠處的幾具棺木裡,只有幾隻休憩的的蝙蝠。 歐索嘉覺得不對勁,起身翻找,這才發現所有的棺材都是空的。 他終於慌了,推開門,繞到二樓、三樓、四樓,甚至頂樓,繞遍了整個城堡,翻遍了所有的棺木。但是,除了幾隻老鼠與厚重的塵埃,什麼也沒找到。 宣告早晨到來的鐘敲響了四聲,只要再敲一聲,早晨便會來臨。 撲天蓋地的絕望攫住他。 明明不需要呼吸,卻有種窒息感。 歐索嘉踏著蹣跚步伐回到棺木。 除了一室寂靜,蝙蝠偶爾拍撲翅膀的聲音,那裡什麼也沒有。 ——他感受到徹底的孤獨,還有難以言喻的無力。 「好餓。」他靠著棺木,低聲說。 依舊沒有回應,也沒有期待的笑聲。 最恐怖的不是這個。 百公里內除了幾隻蝙蝠之外,他完全感覺不到其他同族的氣息。 人類的數量變成了原本所知的百倍。 本來應該因為被食物圍繞感到喜悅。 但是,除了恐怖,歐索嘉什麼也感覺不到。 那一天他非常疲倦,闔上眼睛之前,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似的。 他頭一次感到害怕,也是第一次,他深切希望這只是個夢。 ——甚至偷偷地,向天父祈禱。 他在不安中漸漸失去意識,做了一個下墜的夢,驚醒時,夜再次降臨。 歐索嘉握著薇薇安的十字架,站在她的棺木之前。 棺木中依舊沉靜,厚重的蜘蛛網盤繞著。站在薇薇安空蕩的棺木前,他再也無法維持冷靜,握緊拳頭揮向棺木。 只有黑色棺木回應他一聲悶響。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歐索嘉累了,不得不面對現實:他餓了。對貴族這般優雅的獵人來說,這比任何事情都糟糕。 歐索嘉失望的走出城堡,仰望高掛夜空的滿月,繼而俯視山坡下的城市。 稍遠處的山腳下,人類的建造城市燈火通明。 炫目的燈光讓夜晚的法蘭克福城有如白晝。距離這麼遠,還是能清楚看見四個城門上掛著璀璨的魔法燈。 曾經熟悉的城市變得很不一樣,令人厭煩的教堂幾乎遍佈城的市中心,尖頂的教堂上掛著一個比一個大的十字架。 十字架昭告人們對於天父的愛,訴說著人類想要更靠近上帝。 可天父不是很久以前人類的信仰嗎?那麼,血族呢?他們的貴族之王是不會允許人類在他們的城市中擅自建築如此礙眼的建築! 與之相對的,黑暗的建築風格幾乎完全從城市褪去。 唯一留下的,是法蘭克福皇宮旁的黑色教堂——只不過,上面還是掛著巨大的十字架,在歐索嘉看來難以言喻的詭異。 他定睛一看,才發覺那是黑色的逆十字。 有調查的價值。 歐索嘉朝著黑色教堂前進。 他走下山坡,經過陰暗的小巷,儘可能低調。 抵達時,他站在教堂外頭猶豫了很久。 有些人類偷偷看他,對他指指點點。歐索嘉匆匆走過。人類的細語聲在耳邊絡繹不絕。 他感覺那些視線似乎帶著好奇以外的情緒,讓他覺得有些迷惑。有些人類走來,試著走來向他說話。聽見他們說著「教皇殿下」之類的話。 歐索嘉沒有理會他們,來到教堂之前。 他皺著眉頭。 很久以後,他終於推開門。 ** 銀色月光將教堂照得如白晝般明亮。 歐索嘉瞇起眼睛。 這是歐索嘉千年來第一次進教堂,也是他第一次仰望著聖母雕像。 曾經是人類的時候他沒有機會進來,變成血族之後,對於人類的聖堂不屑一顧。 歐索嘉生活的時代,是黑夜之子的年代。人類崇拜血族,稱之『貴族』,只有少數厭惡貴族的人類會帶著輕蔑的口氣叫他們吸血鬼。 吸血鬼帶來了魔法文明,帶來了絕對的強權。 他們將夜之子的首都選在法蘭克福,終年被霧氣圍繞的城市,同時,這裡也是神的城市.聖都、光之都。 在貴族進駐此地之前,這個城市擁有最虔誠的教徒、最多的祭司,還有,最深沉的絕望。 王公貴族生活在天堂,生活在天父的聖都裡,踩著平民的屍體往上爬,站在至高處嘲笑凡人。平民苦不堪言,卻只能夠向天父祈禱,最後失望地發現,天父的愛是綿長的,祂只有在死亡之前是平等的。 正因為如此,貴族選擇了這裡,以永生之美誘惑痛苦的群眾。 平民化身為惡魔的代言人,加入貴族的行列,縱然是卑下的乞丐也能夠昂然抬頭,踩著富人的頭,啜飲他們骯髒的血。 隨著時間的經過,貴族漸漸明白人類是什麼樣的生物——只要能夠得到想要的東西,人們甘願墮落。 崇拜他們的天父也只是種習慣,與意志無關。 白晝與夜晚以夕陽為界,維持微妙的平衡。貴族汲取人類的血,一如人類世界中的權貴。但是貴族完成人類的願望,賜予他們永生。 於是,夜晚越來越長。 聖都慢慢的被稱做魔都。 人們知道霧氣圍繞的城居住著神的孩子,也居住著惡魔之子。白晝卻由神之子統治,夜晚則交由惡魔。人類與貴族維持著微妙的平衡,將近千年。 這是歐索嘉所知道的法蘭克福。 但是,他的認知顯然與現在看見的有不小的差距。 現在是什麼年代呢? 歐索嘉思考的同時,聽見腳步聲。 回過頭,看見一張帶著微笑的臉。 黑色披風,棕色頭髮,灰色眼睛,內斂溫柔的笑容,那是個有個溫和眼神的青年,非常適合教堂的莊嚴寧靜。 一般狀況下,歐索嘉早就笑著走過去品嘗美食,但是他沒有。 ……這個人身上充滿了討厭的味道。 他注意到對方掛著的十字架項鍊。 歐索嘉換上迷人的微笑,「您好。」 青年一怔,張嘴卻什麼話也沒說。他嘆著氣問,「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 歐索嘉不答。 從那人的眼神,歐索嘉確定對方認識他。不,更正確的說法是,他知道這張臉。歐索嘉輕笑,這果然是薇薇安的惡作劇嗎? 這個人的身上有他喜歡的味道。對人類來說雖然很淡,可對血族的歐索嘉來說,這味道……太誘人了。 在他的注視下,青年有些慌了,匆匆別開眼神,「抱歉,我……」 「我沒必要回答你的問題吧?」 「啊,是嗎。您說得也是。」青年苦笑著,「那我先走了,想回來的話,我會一直等你,好嗎?」 歐索嘉瞅著他,帶著笑容湊了過去,「喂、我餓了,過來。」 「咦?」青年一時反應不過來。 歐索嘉把他的疑惑當成默認。 墊起腳尖,拉下他的脖子,攬住。他的身體很溫暖,歐索嘉蹭了下他的臉。短髮騷過臉頰感覺很舒服,青年的身體在他的擁抱下變得有點僵硬。 是因為感覺不到體溫嗎?是因為被狩獵的恐懼嗎? 還是單純地…… 他輕笑著舔了下青年的脖子。 喜歡被誘惑的感覺呢? 對方的身體一顫,卻沒有推開他。 「名字。」歐索嘉問。 他們靠得很近,近得感覺到對方變得粗重的喘息。許久,他才以略為低沉的嗓音回答,「希洛。可是……你為什麼?」 歐索嘉吻了上去,接下來的話融化在吻之中。歐索嘉笑著,扯掉他的十字架項鍊,咬他的頸子。 但是對方並沒有感到痛苦。 歐索嘉的吻有一種魔力,讓對方暫時麻痺,忘卻疼痛。像是一種毒藥。 「誰叫你要引誘我。」他舔著唇說。 歐索嘉笑了,舔去溢出嘴角的一抹血絲,在昏倒的青年的臉上輕輕一吻。 「晚安,希洛。謝謝你的款待。」 他脫下希洛的黑外套並換上。 夜晚的月光透過彩色玻璃照進教堂,將歐索嘉纖細的影子拉得很長。冷風吹過他略長的黑色頭髮,掛在耳朵的紫色耳環亦隨風飄揚。 他笑著踏出黑色教堂,清脆的笑聲在冷風中迴響。 抬起頭四望,空腹的感覺稍緩,但是仍不滿足。 還要更多、還有更多。 他循著燈光走過去,很意外的發現,夜間的聖都熱鬧依舊。使用永久魔法照耀的路燈整齊排在馬路兩旁,延伸到黑暗盡頭,暫時驅走夜的黑。 即使日落已久,人類仍在路上流連忘返。 歐索嘉彎起滿意的笑容。 「這樣也不錯啊……」 他藏身黑暗,尋找落單的獵物。 ** 夜間的聖都熱鬧依舊。 使用永久魔法照耀的路燈排在馬路兩旁,將晦暗的夜照得明亮,暫時驅走夜的黑。光之都的人們信仰他們的天父,過去如此,現在亦然。 因此他們恐懼黑暗。 歐索嘉踏出陰影,瞇起眼睛。 一個人漫步在夜晚的街道上,有種夜晚永遠不會真正來臨的錯覺。就算在狹窄的巷弄,還是可以看到幾盞幽暗路燈。 這是歐索嘉第一次看到這麼明亮的夜,首次目睹如此光明的法蘭克福,也是千年來歐索嘉第一次認同法蘭克福的聖都之名。 就像是聖書所說的那樣: 「縱然太陽落下,光明永遠不去。在天父的光芒之下,人類將永不恐懼。」 雖然很不願意,但歐索嘉不得不承認,現在是人類的世代了。 路上行人來去匆匆,穿著華服的女人挽著高帽男子的手,蕾絲扇子半掩著塗抹鮮紅的唇,蒼白厚重的妝、廉價香水刺鼻的香味。 走在穿著華服的人群中,歐索嘉的身體包在黑色披風中。 他沉默的觀察人群,看著曾經熟悉的城市變得完全不一樣。若不是飢餓的感覺,他一定會以為自己正在作夢。但貴族不會作夢,歐索嘉從不知道什麼是夢。他的眼睛只能看著真實。 刺鼻的香水味傳來,同時手被什麼人抱住。 歐索嘉不著痕跡的笑了。 ——食物自動送上門了哦。 女人的聲音傳來,「您一個人嗎?」 他對女人露出最完美的笑容,「晚安,美麗的小姐。」 女人臉上微微一紅,怔了一會才對歐索嘉報以笑容。 歐索嘉原本就相當好看,有意誘惑更是魅力十足。黑色頭髮,藍色漂亮的眼睛,鮮豔的紅唇,微笑的弧度彷彿特別算計似的,散發不屬於孩子的魅力。 看來是個妓女。 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吧? 歐索嘉思考著,隨意打量那女人。她穿著低胸的洋裝,褐色頭髮隨意披肩。偏黃的臉抹著濃重的妝,臉上堆著討好的笑。 歐索嘉眨著無辜的藍色大眼睛,「姐姐,我肚子餓了。」他笑著攬住女子的腰,在她的臉頰上一吻,露出獠牙。 帶著邪惡暗示的話讓女人滿臉通紅。 看見歐索嘉的牙,她只是露出稍微驚訝的表情,就像是從沒見過貴族那樣。更甚者,女子伸出手,輕觸他的牙,「好銳利的牙,我是第一次看見。」 第一次。 這個詞讓歐索嘉感到有點不安。 在他熟知的年代,人們崇拜貴族,一如他們崇拜他們的天父。 如今,他們竟沒見過貴族? 竟然連恐懼也不曉得。 他在女人的帶領下回到她的房子,喝下她端來的劣質紅茶。 他在床上、在女子的身邊坐下,靠著她半裸的肩,笑嘻嘻地擺弄她一頭長髮,看似心不在焉,「妳喜歡貴族嗎?」 「您是貴族吧?一看就知道了。」女子笑了。 那一瞬間,歐索嘉幾乎認為她的眼神代表著熟知的那種對貴族的崇敬。但是,當女人把塗抹鮮艷的吻湊過來的時候,他立刻明白了。 那個眼神不是崇拜,是欲望。 他被女人心急的推倒在床上。 仰望。 透過散亂的褐色長髮、迷亂的喘息,他清楚的感覺到對方的急迫。可他不著急,只是笑。在她自動湊上充滿香氣的吻之前,用食指抵住她的唇。 「別著急。」他柔聲說。 溫柔的語調稍微舒緩對方的情緒,女子困惑的看他,「為什麼?」 歐索嘉只是微笑。 「我有些事情想問妳。」 「有什麼獎勵?」 歐索嘉以特別溫柔的語調說,「想要什麼,我都能給妳。」 她的臉微微一紅,嘆氣,「好了,我認輸。」她在歐索嘉身旁躺下,「想問什麼?誰家的女孩,還是……」語調一轉,曖昧不明,「誰家的少爺?」 「我想要知道妳的事。」 聽也知道是說謊,女人明白這一點,卻依舊笑得艷麗。 歐索嘉知道人類。 比起實話,他們深愛著謊言遠遠超過真相。說著請說實話的時候,只是想聽你說出他想說的話。 「妳的頭髮好長,留了多久?」 歐索嘉決定旁敲側擊。他問了許多問題,關於女人的過去,她喜歡的顏色,偏好的服裝,她的宗教,她對這社會的觀感。 「我明天能夠再來拜訪嗎?」 女子一怔,曖昧地笑,「什麼也不做?」 「約在城邊的城堡可以嗎?」他故意問。 ——這是談話中最重要的,關於他們,血族的存亡。 女子偏頭,「為什麼選在那裡呢?」 「廢棄的古堡很有神祕感。」歐索嘉頑皮的笑。 女子稍微遲疑了下,「據說,很久很久之前,那個地方是妖怪的城堡。」 「妖魔?」 她壓低聲音輕輕說,「叫做吸血鬼的妖怪。」 說出那個名詞的時候,歐索嘉竟感覺一陣緊張。 「但是,那已經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唱詩人最喜歡關於吸血鬼的事蹟,喜歡唱關於他們的歌。」 「例如呢?」 她看了歐索嘉,他點點頭,她的起音顫顫的,就像現在歐索嘉的心情。 「 背叛天父,離開伊甸。 迷戀著紅色的花。 美麗絕倫的你們,不老不死的你們。 若是飲了血,會變成什麼呢? 若是離開了你們崇拜的黑暗—— 」 她停下了歌唱,「距離上次關於吸血鬼的記錄已經是一千年前的事了。那個城堡已經荒廢了很久。」 「所以,世界上是真的有吸血鬼了?」 嚴格來說,他的驚訝不是假的,卻是為了她的話。關於上次見過吸血鬼的記錄,千年之前。 那麼,現在究竟是哪個王、是哪個時代呢? 「妳知道叫做以賽亞的王嗎?」 「當然知道啊!賢王以賽亞的名字誰不知道?」她微微地笑,側過頭看歐索嘉的側臉,「他是拯救聖都,驅逐吸血鬼,讓法蘭克福變成神之地的人。」 「驅逐的意思是,世界上還有吸血鬼嗎?」 「不,不可能的。」她笑,「因為,以賽亞就是滅了吸血鬼的城,拯救了聖都。就是這樣,才會被叫做賢王。」 她突然安靜下來,端詳歐索嘉的臉。 「您不是本地人嗎?」 他微微一動,女人突然驚叫,「啊,您……原來是有主人的嗎?」 歐索嘉不懂,隨著她的目光看。 她的目光混雜著羨慕、恐懼,幾乎是同時,她從床上爬起來,「既然是那樣的話,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呢?為什麼要故意藏起來?」 歐索嘉一怔。 藏起來?藏什麼?他一愣,「藏什麼?」 「還問!」她這下真的生氣了,「對象還是陛下,您想要害死我嗎?」她抱怨完後,苦笑著問,「又跟陛下吵架了?」 歐索嘉沒有回答。 陛下?她說的是……法蘭西斯的王嗎? 「請您離開吧。」她突然說。 歐索嘉反應不過來,她把歐索嘉從床上拉起,理了理歐索嘉的衣襟。 「如果可以的話,請快點跟陛下合好吧。」 歐索嘉有滿腹的問題想問,但是,她卻不給解釋。原本誘惑的表情不見了,耐性也消失了,只嘮叨的說著,「就算生氣也不應該這麼做。」 歐索嘉摸不著頭緒,順著問了,「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我不跟帶著水晶的人往來,不想惹上麻煩。」女人生氣的說,在歐索嘉問出下個問題前,把他丟出門。 歐索嘉站在街上,笑得有點無奈。 不過,她到底是怎麼判斷的? 「你是有主的,而且對象還是陛下。」 這個耳環有什麼涵義嗎? 歐索嘉輕觸了耳墜。 很普通的紫水晶,只有血族才看得出它的價值,代表著他的尊貴血統。 他是第五代的吸血鬼,跟那些傀儡不一樣。但是對人類來說,這也不過是沒什麼價值的古董而已。 思考未果,歐索嘉決定放棄思考,繼續他的狩獵。 他的狩獵技巧一樣完美,迅捷、優雅卻猛烈。但他有些不專心,一直不斷思考那女人所說的話。 如果沒有人認得他們,如果他是世界上最後的血族…… 那麼,是否還有避世的必要呢?如果他能夠做得比過去更招搖,讓全世界知道還有貴族存在,一定會有人來阻止他吧? 一定會有人阻止他的。 歐索嘉想著,心情稍微愉快了一點。 但是,他還是明白的。心裡某個部份知道,這只是放手一搏。如果預感成真……他必須一個人在永生的牢籠裡活下去,那麼—— 那個永恆是只有一個人的恆久。 多麼的難耐、多麼的悲傷…… 他拒絕思考,對自己說,「恢復體力是最優先的。」 那天晚上,獵人虎視眈眈的尋找獵物。 倒臥在路邊的年輕妓女或者是陌生的異鄉客,不會被注意到。 太陽終於升起。 歐索嘉的混亂卻沒有隨著太陽升起結束。他在棺木中閉上眼睛,雖然已經不再飢餓,腦裡卻一片混亂,引以為傲的冷靜在此刻似乎成了適應的阻力。 狩獵非常順利,獵物並沒有太大的抵抗。 不知道為什麼,嘆息悄然溜出口。 意識到自己嘆氣之後,歐索嘉苦笑,「原來我這麼怕寂寞啊。」 他閉著眼睛休息,等待夜晚的來臨。 但是夜晚遲遲不來。 隱約能夠聽見外頭人聲喧鬧,恍若隔世。 歐索嘉聽見遠處的鐘塔敲響了七聲。 這個時候,太陽已經落下了,夜晚離去,是人類的時間了。 可歐索嘉睡不著,他偏首看著右方。 薇薇安的位置。 ** 胡思亂想的結果,就是完全沒有好好休息。 歐索嘉扶著額頭,搖搖晃晃的從棺木中爬起來。昨天試著狩獵雖然大豐收,但是對血的渴望不減。 飢餓難耐。 歐索嘉從城堡的門口越下,避開城門的警衛,趕在夜深之前匆匆入城。 他突然覺得路燈很刺眼,覺得人類的尖叫聲很無聊。沒有比較的對象,狩獵變得沒趣。 歐索嘉揉著額心在路上晃蕩,在噴泉廣場停下腳步。 看似熟悉的服裝。就連女人臉上的妝、流行的髮型都變得完全不一樣。 真的就像那個女人說的一樣。 時間的指針轉得太快,一瞬間就過了千年。盛極一時的他們,是否也消失在史冊的角落? 但是,若要消失……為什麼留下他一個人呢? 他走到城門邊,抬頭看著發出光亮的魔法燈。 城門旁貼著凌亂的告示,他過去看了下,還是熟悉的文字,只是整齊的有些過份,完全不像抄寫的,應該是印刷的。 什麼時候開始,印刷術已經這麼風行了? 人類的科技在進步。歐索嘉想著。 隨意瀏覽過去,公告版釘著許多小公告。 最大的一張蓋著燙金的徽章,下面是某個人的署名。懸賞金額是七位數。歐索嘉本來打算離開,卻看見一個名字,他猛然停下腳步。那個名字有點熟悉,署名是希洛.卡瑪利拉。跟昨天見過的人有著相同的名字。 但這不是最令人驚訝的。 懸賞單的敘述讓他吃驚的瞪大眼睛,懸賞物品是活人魚、海妖賽壬,還有最後一個:吸血鬼。 人類的貴族追求永生渴望人魚肉並不是第一次,但是,就算是在過去血族還恪守避世規範的時候,人類畏懼血族的魔法,就算對於夜間的貴族感到高度興趣,卻沒有人敢徵求貴族作為玩物。 不過,這是否代表著貴族並未完全消失? 而且他們用的詞是「吸血鬼」而不是「貴族」,代表著人類崇拜貴族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其他貴族會不會被抓了? 想著,有點不安、也有點高興。 「想抓吸血鬼啊……」一抹興味的微笑爬上嘴角,「很有趣。抓得到的話就來吧!」 歐索嘉本來有意低調的穿了黑色斗篷蓋住不似人的蒼白面容,這就在城門脫下斗篷。醉酒的男子搖搖晃晃的撞上歐索嘉。 「你走路不看路的!」醉漢嚷嚷。 那男人很高,歐索嘉必須仰起頭才看的清他的臉。 男子身上充滿酒氣、沒刮乾淨的鬍子、皮膚黝黑,身材很結實,似乎是習武者,才敢這麼囂張。 另一個人稍微矮一點,可一樣令人討厭。 歐索嘉冷笑,語帶挑釁,「怎麼?」 「想走可以,把身上的錢交出來!」 歐索嘉還是不理他們,往前踏一步,就被另一人擋住去路。那男人抓住他的手,「哎呀,還以為是少爺呢!這是哪家的小姐啊?」 「人類還真是有趣,連分辨對方的強弱也辦不到……不過,就是這樣,我才這麼喜歡人類啊。」語音初落,歐索嘉人已經不見了。 男人一愣,猛然被抓住,近距離看見歐索嘉彎起近乎扭曲的微笑。 還來不及反應,歐索嘉輕輕一推。 如此溫柔緩慢的動作。 與之相反地,那男人猛然飛了出去,撞上牆壁,「碰」的一聲伴隨著骨折的聲音。男人頹然倒臥。 另一個男人一時反應不過來。 等他終於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歐索嘉,臉上的表情由驚訝變成困惑,「你……」 「啊,真抱歉,我剛剛好像沒說。」惡魔用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美聲說,「我啊……可是很強的喔!」 恐懼浮上他的面容,就像歐索嘉熟悉的那樣——極端的恐懼,他緩緩後退,「怪、怪物……」 歐索嘉滿意的看見他的臉上浮現恐懼。 「我不是怪物,是血族。」他強調,但男人沒有聽進去,拔腿就跑。歐索嘉輕而易舉得追上他,「我是什麼?」 「怪物!怪物啊!」男人大叫。 他一哼,抓住他的手一折。 骨頭碎裂的聲音伴隨著難聽的嘶吼。 「很可惜,答錯了。」 歐索嘉說,丟下男人,往下一個獵物去。 巨大的撞擊聲引來路人的注意,目光逐漸聚集在歐索嘉身上,他緩步走向倒在牆邊的男人,單手將他拉起,高舉過頭。 「你是賞金獵人嗎?」 對方強忍著痛楚,狠狠的瞪著他。 歐索嘉笑嘻嘻的湊過去,「很痛吧?那是當然的,因為我沒有手下留情。」 男人一臉痛苦的看著歐索嘉,月光照著歐索嘉蒼白的臉以及太燦爛的笑容。歐索嘉伸出手,在男人的身上輕輕一點,「是這裡痛嗎?」 「很痛嗎?當然了,因為我是……」 「故、意、的。」 男人發出慘叫,臉色蒼白的。 「人類真是脆弱,這種程就叫成這樣。」 鮮血自嘴角溢出。 血的味道讓歐索嘉興奮起來,他把對方壓在牆上,舔他的血。他依稀聽見對方這麼說,「怪物,你這怪物……」 「不是怪物,是血族。」歐索嘉糾正。 圍觀的人們往後退,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備冰也不敢靠近。 恐懼沉默地蔓延。 「要救人嗎?」歐索嘉轉頭問,「不救的話,我就把他帶回去了。」 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聽見某個女人發出刺耳的慘叫倉皇奔逃。尖叫像是個信號,人們踉蹌的逃跑。 歐索嘉愉快的欣賞人們逃走的光景,回過頭看那男人。 「你,被人類拋棄了。」 男人垂下頭,很是狼狽。 「沒關係,那就跟我回去吧!做我的僕人。」歐索嘉說。 「不……」 歐索嘉帶著惡作劇的心情問,「想死嗎?」 男人昏了過去,當然沒有回答。 他拖著男人回到城堡,割開他的手腕,愉快的享用美味的鮮血。 歐索嘉的力道不小,男人皺眉,但是很冷靜。不斷失血讓他有點頭暈,他死撐著,咬牙問,「你有嗜血症?」 歐索嘉沒有回答,目光落在遠方,聲音飄渺的傳來。 「告訴我,我是什麼。」 男人口氣很肯定,「你是妖怪。妖怪不該出現在聖都。」 歐索嘉裝做思考的樣子,「妖怪是什麼呢?危害人的生物嗎?」 男人沒有回應,歐索嘉蹲下,挑起他的下巴,強迫對方看著自己。他帶著笑容充滿惡意的問,「那麼,你的所作所為不也跟妖怪沒兩樣嗎?」 他得意的看著男人臉色劇變。 「都是你,害我餓得要死還要抓人。你要怎麼賠我?」 男人瞪著歐索嘉。 他托著下巴思考,好半晌打了個響指,「對了,我把你的血吸乾好了。這樣就可以賠罪了,你說好不好?」 男人的臉上浮現恐懼,咬著牙,卻不求饒。 歐索嘉坐上充滿灰塵的沙發,老舊的家具發出垂死的聲響。但歐索嘉並不介意,他盤起腿,漂亮的藍眼睛看著男人。 「回答我的問題。你是不是賞金獵人?」 「……是。」男人猶豫的回答。 「你們的王對人魚有興趣?」 「陛下對於特殊生物情有獨鍾,後宮的城堡裡有許多難得一見的生物。例如獨角獸、蛇身女,陛下還雇用賞金獵人替他工作。」 「哦,是個收藏家呢。那,你知道血族嗎?就是你們人類所說的吸血鬼。」 男人沉默了一陣子才說,「我告訴你我知道的情報,你必須放我走。」 「交換條件?」歐索嘉一臉驚訝,噗嗤笑出來,「你好像搞不清楚狀況呢?我是在質問你。你當然可以選擇不回答,回答我的問題可以讓你死得舒服一點。不回答也無所謂,我再找個人問就是。」 男人沉默的看著歐索嘉。 如果不是過人的力氣、妖異的微笑,歐索嘉看起來與一般的少年沒有不同,只是皮膚白了些。 純潔的月光遮掩了他的妖氣。 歐索嘉看人的眼神很隨意,很輕,很冷漠。 起先他以為那是貴族的驕傲,現在他終於明白了:他並不是驕傲,而是因為他不是人類。 那是看著獵物的眼神。 「什麼是嗜血症?」 男人掙扎了一下,最後還是說了,「……一種尊貴的病,只有王族的人會染病,得病的人喝人血,其他並不清楚。」 「哦,原來如此。」歐索嘉很認真的點頭,「還有這個。」他撥開頭髮,露出藏在頭髮下的紫色耳墜,「這是什麼?」 男人的眼睛瞪大,轉為惶恐。 「不可能,不可能。您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這男人也跟昨夜遇見的女人一樣,把他錯認為某個人。 而且,這個人身分尊貴。 男人掙扎著爬起來,掙扎著走到歐索嘉面前跪下。 「教皇大人!」 歐索嘉愣住了,困惑的湊過去看對方的臉,想找出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歐索嘉露出慣有的那種戲謔的笑,「這耳環不代表是陛下的所有物嗎?」 「紫色是國王的顏色,紫水晶是王的寶石。帶著紫水晶耳環的,這世界上只有兩人。一是教皇大人,另一位就是陛下。」 「哦?」 「請教皇大人快回去吧!陛下找您找得很……」 歐索嘉打斷他的話,「我不會去皇宮,這裡才是我的歸處。」 「教皇大人,您……」 歐索嘉冷淡的說,「我不是教皇。」 「但……」男人還打算說什麼,歐索嘉不耐煩的截斷他的話,「沒有什麼但是的。好了,最後一個問題。」 「被我殺死還是永生?」 男人一愣,「永生?」 他的口氣很溫柔,像是在敘說著夢中的美好。 只見他難得勾起柔和的笑容,「是的,永生。你可以做為我的孩子,永遠的、永遠的活下去。」 看著那樣迷人的表情,男人不自覺的點頭了。 而這個點頭,是他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情。 --- ## 第二章,鎖鏈 歐索嘉非常滿意地看著男人頷首,勉強的走向他,親吻他的手。 其實沒有必要徵求對方的同意。 從他決定把他帶回來這一刻開始,這就是註定的結果。 他將永遠被歐索嘉的血制約,走向不被祝福的死亡。刻意詢問,也只是使壞。歐索嘉想看他點頭,就像他想看這獵人的同伴逃跑一樣。 想看他日後無限悔恨的樣子。 「很好,那……」歐索嘉充滿惡意的笑了。 他湊了過去,輕舔過獵人的脖子。 獵人強忍著恐怖,壓抑著想要逃跑的衝動。雖然他的動作很輕,很溫柔,也許正因為如此更讓人毛骨悚然。 歐索嘉品嚐美酒似的舔過獵人的頸子,卻不急著動手。敏感的脖子感覺得到他的吐息。 歐索嘉的唇有些冰冷,身體也是。 低溫的手指輕輕劃過他頸子上的傷口。 「很痛吧。」 對方當然不會回答。 歐索嘉逕自接話,「但是,我不會道歉。」 「教皇大人……」 歐索嘉的手指一頓,接著笑了,「要是你再叫我教皇,我就咬掉你的舌頭。」 獵人不禁認真思考起他不是教皇的可能性。 但是,怎麼想還是找不出個合理的解釋,越想越疑惑。這人擁有王的耳環,也長著教皇的臉,怎麼就一副什麼都不懂的樣子? 歐索嘉沒給他太多時間思考,湊過去,在獵人耳畔輕輕說,「我開動了。」 一口咬下。 獵人悶哼一聲。 原先受傷流過血,身體已經有點虛弱,又被歐索嘉吸血,這下頭昏了起來。他伸出手想推開歐索嘉,無奈推不開。生命力隨著血液慢慢流失,很快的,帶著抵抗的眼神變得迷茫。 他雙眼朦朧的看見歐索嘉雙眼赤紅,唇角漾著詭譎的笑。 他幾乎可以想像自己血被吸乾,死於荒廢城堡、不被發現並獨自腐爛的醜態。漸漸地,勉強撐著的意志漸漸遠離。 ——獵人的呼吸漸緩。 在吸乾對方的血之前,歐索嘉發現獵人望了他一眼。 很難形容那是什麼樣的眼神,不是恐懼不甘,也不像對世界訣別,而是那是疑惑不解。 歐索嘉突然從嗜血的瘋狂中清醒,赤色從瞳孔中褪去。 打開破舊陽台的門,仰望月亮。 現在的他很像月亮,獨自在夜空中綻放光彩。 人們若抬頭,第一個會看見他。 驕傲的綻放。 多麼美麗、高貴的銀色光輝。 但是,卻很少有人知道,月雖然美麗,卻遠不如晦暗的繁星。 月只是孤獨,星卻仰望彼此。 沒有薇薇安的世界真的很寂寞,就像看不見太陽的月亮,只能夠黯淡。 ** 歐索嘉望著月亮,不知道過了多久,月亮將落下。 身後傳來碰撞的聲音,歐索嘉知道那獵人醒了,對方只是凝視著他,沒有說話也沒有移動。 他忍不住開口打破沉默,「醒了?」 「嗯。」 獵人動了動,一臉詫異的檢查身上,歐索嘉弄出的傷已經完全恢復、頭暈的感覺也完全消失了。他試著動了動身體,感覺身體更靈活,像是完全沒受過傷。抬頭想要道謝時,歐索嘉卻先開口了,「你可以走了。」 獵人滿腹疑惑,卻沒有問。 他猶豫著對歐索嘉行禮,手才剛碰到門把,卻被歐索嘉叫住,「喂。」 他停下腳步,歐索嘉道,「你叫什麼名字?」 「艾斯提瑞。」那個男人,艾斯提瑞說,「那麼,我該如何稱呼您?」 「歐索嘉。」 「歐索嘉……」艾斯提瑞點點頭,認真的唸了一次,「神之使徒。」 「我是惡魔的信徒。」 「晚安,教皇大人。」他說。 歐索嘉沒有回答。 艾斯提瑞走下城堡,準備離去,從身後傳來歐索嘉冷淡的聲音。 「晚安,艾斯。」 絕對稱不上溫柔。 艾斯提瑞回過頭,仰首,陽台上的歐索嘉已經不見了。 他拖著疲累的身體回到家裡,鞋子也沒脫,就在床上倒下。 經過了一夜折騰,本來應該非常疲倦,但是腦子卻非常清醒。 艾斯提瑞瞇起眼睛,看著窗外天空透出魚肚白。 太陽終於升起了。 他嘴角泛起微笑。 是的,夜晚過去了——終於過去了。 他撐起疲憊的眼皮,看見自己衣服上的血跡。嘆氣。 就算白日回歸,這一切還是真的。 那個有著教皇臉龐的美麗少年、嗜血症,還有那驚人的力氣。哪一個都像假的,跟他這樣平庸卑微的人本來不該扯上關係。 但這是真的。 那雙邪氣十足的藍眼睛歷歷在目。 闔眼沒多久,艾斯提瑞被吵雜的聲音吵醒。 青年的聲音從床邊傳來,艾斯提瑞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人粗魯的從床上拉起來。他瞇起眼睛,隱約辨認出抓著他的人。 「起來。」 淡漠高傲、不可一世的口吻,說話的人似乎是貴族。 艾斯提瑞抬起頭。 因為逆光看不清對方的臉,這聲音似曾相識。 充滿威嚴,自以為是的聲音——好像是…… 「你把我的教皇藏去哪裡了?」 艾斯提瑞抬起頭。 站在他面前的年輕男人以冷峻的眼神俯瞰他。 這人正是法蘭西斯的王,希洛.卡瑪利拉。對國王本來該有近乎本能的懼怕,張口想說,卻想起歐索嘉的眼神。改口,「我不知道。」 希洛的眼神落在他的頸子上。 被吸過血的痕跡。 他勾起一抹沒有溫度的微笑,「真是差勁的謊言。我給你一次機會,你知不知道歐索嘉在哪?」 「我不知道。想知道自己去找。」 「你那是什麼眼神?」 侍衛怒吼著揪住艾斯提瑞的領口,艾斯提瑞卻笑了,以相同的傲慢回應這個國家的王,「就算知道,也不告訴你。」 希洛擰著眉看艾斯提瑞,問了站在他身邊的少年,「彌,你說怎麼辦?」 這名字好熟悉? 艾斯提瑞詢著王的目標往旁邊看,目光完全被吸引住。 那是個很漂亮的少年,不到二十歲,有著希洛有著相似的輪廓,給人的感覺柔和許多。他的眼神與笑容都很柔軟,他對艾斯提瑞微笑。 「不如把他帶回去吧?」 「帶回去?」 「是的,我想……我應該會有辦法。」 「有辦法?」 被稱作彌的少年點頭,希洛一臉寵溺的拍拍他的頭,「那就交給你了。需要多少時間?」 「最多三天,我會讓他說出來的。」笑笑的看了艾斯提瑞一眼。雖然那人的笑容天真純潔,不知為何,艾斯提瑞卻感到毛骨悚然。 這人有歐索嘉的感覺。 「走吧!」 兩個侍衛上前抓住艾斯提瑞的手,將他拖出房子。 陽光燦爛的有些礙眼。 他被拖上馬車時,眼前的景物突然模糊起來。失去意識之前,他隱約想起為何會覺得彌這個名字很熟。因為那是王子的名字! 希洛.卡瑪利拉,國家的王。 關於國王的傳聞很多,最有名的是國王與教皇之間曖昧不明的關係,其次就是國王的冷漠。他對屬下沒有感情,才能冷酷的殺掉父親奪取王位。人類對他來說,只是工具。他不在乎忠誠,相信強者為王。 在國王心裡,只有兩個人是例外。其中一位是教皇,剩下的就是他唯一一個在王位爭奪中殘存的弟弟,彌賽亞。 艾斯提瑞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 天空透出魚肚白的時候,歐索嘉難得毫無睡意。 雖然身體疲倦,但是腦子卻很清醒。他突然很好奇——在人類眼中什麼是妖,又,什麼是人? 歐索嘉從不懂人類為什麼在乎,也被人們的目光狠狠的刺傷過。他曾經在乎,甚至難過到幾乎憎恨整個世界。 回憶起千年前的事情,模模糊糊的,竟然什麼也想不起來。 或許,他從來不曾以人類的身份活過。 「姊姊……」 這個世界上,只有姊姊能夠理解!她是不可取代的!所以,那種臨時找來的玩具什麼時候都能夠丟掉不是嗎? 「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愁善感了?」 歐索嘉自嘲的笑了,收拾好情緒,疲倦感也慢慢上來。 再次睜開眼睛時,他在薇薇安的棺木上發現一封信。上面什麼也沒寫,只以血畫了個十字。那個血他認得,是艾斯提瑞的味道! ——陷阱、威脅,還是機會? 不管是誰,這個人很有可能知道血族的事情! 歐索嘉尋著血腥味找艾斯提瑞。 一路上,艾斯提瑞的血腥味散佈得到處都是,像是故意吸引他過去。 歐索嘉繞過街角、走過森林、跳過圍籬,找到一間房子。走進去,只見地上一攤血,卻沒見到半個人影。歐索嘉詢著血跡追蹤追蹤城中的逆十字黑教堂前。他遲疑了一下,開門走進去。 聖母像的前面站著兩個人,其中一人歐索嘉曾經見過。他站在聖堂前,仰首望著聖母像。 血腥味在這裡消失了,跟這個人再見並不是偶然! 月光下,他的背影看起來有些寂寞。 「希洛?」歐索嘉遲疑的喊出對方的名字。 希洛驚喜的回頭,「歐索嘉!」 「咦?你怎麼知道……」話還沒說完,希洛激動的跑向他,把他抱個滿懷。歐索嘉有點不自在,「放開我。」 「我不要。」希洛說。 歐索嘉可以掙脫,卻沒有這麼做。 他偏著頭看希洛,打量面前的男人。 男人有一張嚴肅的臉,外表看起來最多二十五歲。看著歐索嘉的眼神帶著溫柔、溺愛,這個人顯然認識歐索嘉——或者說——認識這張臉。 「教皇殿下,歡迎回來。」 帶著笑容說話的是一名少年。 金髮、藍色眼睛、半長頭髮,乍看之下覺得他性別不辨,說話聲音意外有些低沉。他跟希洛有點像,看來應該是希洛的弟弟。 法蘭西斯是個君權神授的國家,國王與教皇擁有相同的地位。國王傾聽人民的言語,教皇傾聽神的低語。歐索嘉原本以為過去由血族統治聖都相當可笑,但以血族之人為教皇卻更為可笑! 「好像很有趣。」 歐索嘉湊過去看希洛,他臉上一紅,正要說什麼,歐索嘉湊到那金髮少年面前打量了下,笑嘻嘻的說,「好久不見。」 「是啊。但是,我找到你了。」 歐索嘉敏銳的捕捉希洛一閃即逝的複雜神色。 這眼神…… 絕對不只是認識或著熟悉的程度而已,他知道那個眼神代表什麼——悲傷、迷戀、執著,就像那些曾深愛他的人看他的眼神。 「放開,我不會逃。」 希洛的力道放輕一些,還是沒放手。 歐索嘉好笑的看著他,「這次我不會逃走了。」 「我不相信。」 希洛的口氣那麼認真,歐索嘉卻笑了起來,「就算你不放開,我也能逃走。」 歐索嘉故意這麼說,希洛摟得更緊,「聽話。」這話說得極盡溫柔,歐索嘉抬頭,見到希洛正對他笑。 這麼一望,卻再也移不開目光。 怎麼會有這麼深刻的悲傷、這麼強烈的執著? 他放棄掙扎,回抱希洛,把臉埋在他的懷裡。希洛身體一顫,臉上寫滿驚訝。他小心翼翼的問,「歐索嘉?」 「你……很難過?」 希洛緩緩點頭,歐索嘉接著問,「因為我嗎?」口氣很輕,卻不怎麼專心。歐索嘉注意到希洛帶著的那位少年臉色突然緊繃,別開頭。 這次希洛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 「給我一次機會,好嗎?」希洛語調誠懇,甚至有點卑微。他懇求似的低下頭,「我不會再惹你生氣了,回來好嗎?」 希洛沒有哭。 但他的表情卻像是哭出來一樣。 歐索嘉忍不住伸手碰了遮住他眼睛的幾縷髮絲,「我不相信你。」那雙眼睛是透過自己,看著什麼人呢? 歐索嘉沒有回答。 掙脫希洛的擁抱後,思考似的撐著下巴。希洛不敢打擾他,過了許久才低聲問,「好不好?」 「你說,要我原諒你什麼?」 「你果然還在生氣。」 「不知道。」歐索嘉故意說。 外表看來沉穩的希洛竟然一瞬間慌了,開口卻是沉默。歐索嘉帶著從容的微笑欣賞他的窘迫。 「對不起,我本來想要讓你自己跟我回去的,可是……」希洛一臉歉然的微笑,突然鬆手,「真的……沒辦法了……」 那金髮少年以極快的速度在歐索嘉四周撒下白色粉末。 「這是……」 正想發問,魔法陣運作的光芒照亮狹窄的黑色教堂,此時的教堂如白晝般明亮。有一瞬間歐索嘉有些遲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直到白色的光無聲息的爬上歐索嘉的腳。 一陣難以言明的疼痛讓歐索嘉吃驚的叫出來,此時,光芒如白蛇纏住他的腳往上爬。歐索嘉伸手去碰身上的白色條紋,感覺到某種未知的魔力沿著白色光芒進入他的體內,力量正在逐漸流失! 歐索嘉試著阻止白光,卻是徒勞。他蹙眉,「這是什麼?」 「讓你屬於我的魔法。」 金色的光芒中,希洛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幻。他的微笑依舊,卻無端添了一股妖異的氣息。 雙眼所見慢慢被白色光芒取代。 突然被什麼人抓住,重心不穩的跌在那個人的懷裡,屬於人類的體溫環繞著的感覺非常舒服,不斷流失的力量讓歐索嘉很不安。 但是,不可否認的——有一瞬間是很想膩在這個懷裡的。 他試著掙扎,寵溺過頭的溫柔嗓音響起,「這次你再也逃不掉了。」 那聲音太溫柔,讓人不想逃走。 歐索嘉張口,卻沒有機會說話了。出口的聲音被霸道的吻吞噬,歐索嘉想掙脫,卻沒有辦法。這時候,親吻他的人想的是誰呢? 他試著回應那個吻,希洛顯然有點驚訝,接著輕笑出聲,「我很高興。」無法掙脫的,這個擁抱。 明明就只是人類,為什麼有這麼大的力氣? 這是歐索嘉失去意識以前最後的疑問。 那天,歐索嘉做了一個夢。 他也不太確定那是不是夢,他夢到很久以前,歐索嘉都快忘記的父母。父母的五官很模糊,他卻很清楚的記得被父親的大手牽著,另一隻手被薇薇安牽著,蹦蹦跳跳的往前走。 如此明亮,他記得的最後一個黃昏。 薇薇安突然掙脫歐索嘉的手往前跑。他跟著往前跑,想要抓住她,卻永遠差了一步。不管怎麼跑,他們的距離永遠不縮短。 「姊姊!」 薇薇安突然停下,甜美的笑容變得詭譎,紅潤的皮膚轉為如蠟的蒼白。 「歐索嘉,為什麼不讓我死掉呢?」 「要活著的話,你就自己一個人活下去,好不好?」 原本溫柔的雙手,用力掐住他的脖子,無法呼吸。 逐漸朦朧的眼悲傷的望著薇薇安。 但是,她的笑容竟變得燦爛。 「哈哈哈哈哈!」 歐索嘉猛然睜開眼睛,額頭沁著薄汗,他抹去汗水。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畫著星光的黑色天花板。 「作惡夢了嗎?」 陌生的聲音傳來,是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中性嗓音。 歐索嘉認出那個聲音,是跟在希洛身邊的少年,直覺抬頭,與聲音的主人四目相交。歐索嘉嚇了一跳,猛然往後退,驚訝之餘,更多的是恐慌。 怎麼可能被靠得這麼近,還什麼也沒感覺到? 那個人趴在床邊,正對著歐索嘉笑。 「你是誰?」 對方笑著報出自己的名字,「彌賽亞。」 歐索嘉環顧四周。 「這裡是皇宮?」 「是啊。」 什麼都感覺不到。 照理說,待在人類的城市裡會聽見許多雜音。說話聲、走路聲,甚至風吹過的聲音。感覺不到人類的氣息,聽不見細微的聲音。 彌賽亞還是在笑,「很驚訝嗎?」 「你們到底做了什麼?」 「你說呢?人類抓了吸血鬼可以做什麼,你知道嗎?」彌賽亞笑得頗挑釁。 「哦?瞧你說得得意呢。」歐索嘉冷笑,「很抱歉,我不知道也沒興趣。因為……抓住我的人從來沒有好下場。你認為你會是那個幸運的人嗎?」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這個魔法對血族有效,至少對你姊姊很有效。」 歐索嘉臉色微微一變,「我姊姊……」 「不要太小看人類。畢竟……人類是曾經征服血族的種族。」 歐索嘉看著手上的白色紋路。 不只感覺變遲鈍了,也慢慢地使不上力。 也許他說的是真的。 「為什麼抓我?」 彌賽亞神秘的笑了,「因為你是歐索嘉。」 「真是不錯的答案。」歐索嘉冷漠的說,「這樣看來,我們是敵人。」 「可以這麼說。不過,我不想跟你吵架。」 歐索嘉沉默了好一陣子才繼續說,「我不是你們的教皇。」 「嗯,我知道。」 這下換歐索嘉愣住了,「你知道?」 「嗯,薇經常提到你。」 歐索嘉從棉被後露出眼睛。 他叫薇薇安叫得很親暱,歐索嘉不禁介意起他們的關係,「你認識薇?」 「嗯,我們是朋友。」彌賽亞笑著說。 微笑著遞上盛滿鮮血的高角杯,歐索嘉猶豫了半晌才接下。 歐索嘉看著鮮紅的液體好半晌。這血的味道似乎有點熟悉,他卻想不起這屬於誰。許久之後,終於想起來了。 這個人是敵人,卻不像是敵人。 因為薇報上了自己的名字,表示那個時候他是相信這個人的。 「薇跟哥哥都叫我彌,如果你想要的話,也可以那麼稱呼我。」 歐索嘉搖晃了下酒杯中的液體,輕聲問,「是你殺的嗎?」 「嗯?」 歐索嘉語調不變,「艾斯提瑞。」 「你認出來了?」彌一臉驚訝,繼而露出笑容,「艾斯提瑞暫時還活著。」 「我知道。但他看來活得不好。小子,你跟希洛是兄弟嗎?」 「嗯。不過,哥哥一直把你當成教皇陛下。另外,教皇陛下在哥哥面前也自稱歐索嘉。」 歐索嘉沒有說話,輕啜一口血,偏過頭看彌賽亞,他的表情說不出的古怪,想說什麼又忍住。 歐索嘉裝作沒發現,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這裡是皇宮嗎?」 彌賽亞點頭,「是哥哥的房間,我是偷跑進來的。」 「你們不是兄弟,為什麼偷偷摸摸的?」 他似乎在思考該如何說明,想了很久,好幾次開口又把話吞回去。歐索嘉不耐煩了,瞪他一眼,「不能說就別說了,吞吞吐吐的煩死人。」 「有點耐性嘛,我很認真的在想溫和的措辭耶。」彌賽亞說。 「別浪費我的時間。」 彌賽亞眨了眨靈動的眼睛,突然地笑了,「哥哥擔任國王的這幾年,除了特殊的日子之外,教皇殿下很少有機會見到哥哥以外的人。」 「監禁?」 「大家都知道,教皇是哥哥的東西。」 他的口氣是那麼理所當然,歐索嘉想起那個女人慌張的表情。女人說得不假。 這國王看來溫柔,腦子似乎不大正常。 歐索嘉笑,「小情侶吵架?」 「不對,他們不是情侶。」彌賽亞口氣很肯定。 「你哥看我那眼神,分明是有點什麼。」 彌賽亞卻不答。 「你知道姊姊在哪裡嗎?」歐索嘉不報期待的問。 「不知道。」 歐索嘉有點不耐煩,隨口說,「你跟你哥哥該不會是情敵吧?」 彌賽亞愣住,卻沒有否認。 「你是第三者啊?」 「好奇怪的問題。」 歐索嘉一臉曖昧的笑,「不說就算了,反正我對你們的三角戀沒有興趣,也不想當國王飼養的貓。」 他推開陽台,步入銀色光輝中,抬頭仰望月亮。 「其實哥哥很溫柔的,只要你不要跑。」 彌賽亞的壓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歐索嘉不理他,躍上欄杆,縱身而下。彌賽亞追出陽台,對他喊,「你身上有追蹤魔法,不管跑去哪,哥哥都會知道。」 歐索嘉笑得很自信。 「不過是小小的人類。」 「貴族就是小看人類才會失敗。」 歐索嘉終於回頭,但陽台上的彌賽亞已經不見了。 抱著滿腹疑惑,歐索嘉順利的離開皇宮,回到山坡上的城堡中休息。 入夜後,還在迷迷糊糊的揉眼睛,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吻住。歐索嘉嚇了一跳,抬頭就對上希洛的灰色眼睛。 「醒了?」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希洛輕笑,「我為什麼不能在我的房間?」 歐索嘉環顧四周。 金色浮雕、掛著布幔的大床上,他躺在希洛身旁,共用一條被子。 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變成不合身的白色襯衫。 一旁的希洛帶著笑容看凝視著他,每一個點頭、每一個凝視都小心翼翼的,害怕褻瀆歐索嘉的美麗。歐索嘉被他的視線震驚,慌忙別開頭,希洛卻從身後環住他的腰,臉靠在他的頸邊磨蹭。 歐索嘉觸電似的往後退,險些掉下床,被希洛一把撈回床上。 他在歐索嘉臉上一吻,「如果你喜歡捉迷藏,我陪你玩。」 幾乎是立刻想起彌賽亞的話:「不管你跑去哪裡,哥哥都會知道。」突然覺得毛股悚然。掙開希洛的懷抱,退了幾步。 「我不是你的教皇,我的名字是歐索嘉。」 「我的教皇本來就是歐索嘉。」 歐索嘉一愣,「我是男的。」 希洛上下打量歐索嘉,一笑,「是嗎?」 「我哪裡像女人?」 「我知道你不像,一直都不像。但是我喜歡。」 「本來就不是了。」 歐索嘉有點發怒,但希洛卻自顧自的笑,「容易發怒也很可愛。」歐索嘉生氣了,湊過去就要咬他,卻被希洛巧妙的避開,把他納入自己的懷裡。 希洛危險地笑了下,「那麼……」 「什麼?」 他比了個手勢,照明的燈光幾乎是立刻熄滅了。歐索嘉回過頭,稍遠處的仕女們對他們的國王行禮,魚貫離開。 最後,一臉冷漠的彌賽亞入內,對希洛行禮。 他手中捧著透明的壺,在希洛的允諾下打開。他劃開指尖,一滴血珠落在瓶口,密封的瓶口被血腐蝕,燃起濃郁的薰香,淺紫色的煙裊裊上升。 「可以開始了。」 彌賽留下這句話把門帶上。 歐索嘉莫名其妙的看了看門口,又看希洛。跟希洛吵似乎不是什麼好主意,歐索嘉決定問正事,「薇在哪裡?」 希洛扯出一個扭曲的、詭異的笑容,「我不知道那是誰。」 「薇就是你的教皇,我是她的弟弟。」 「我不知道,你沒跟我說過。」 「我說了,我不是薇!」 希洛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微笑,收起戲謔的神情仔細聆聽。他的表情看來嚴肅認真,歐索嘉認為他似乎信了一部份,他卻沒在聽。 他選擇了最浪漫而溫柔的方式,制止喋喋不休的歐索嘉,雙唇被奪去自由。他又吻了他。 歐索嘉使勁掙扎,卻無用,雙手被制住,無法動彈。 希洛用空下的另一隻手褪去他的衣服,太從容。 已經有許久沒有如此輕易被人牽制,是那煙的力量嗎? 王勾起一抹迷人的笑,低聲說,「太小看人類了,吸血鬼。」 「你知道我是血族。」 希洛不經心的應了,一個吻堵住所有語言,「結束之後再說,嗯?」 親吻由唇來到鎖骨,下滑到腰際。 歐索嘉要推他,但推不動,半睜著眼,看見希洛的笑容邪氣十足。 他身上環繞著的謎樣血腥味,在薰香的襯托下益發濃郁。讓人暈眩的香,不間斷的吻,輕柔滑到腰際的手指。 夜太安靜,太沉默,就連壓抑的喘息能聽見。 帶著陰沉表情站在走廊的彌賽亞,輕殮雙眸,低垂著頭。他回頭看著傳出聲響的門,突然伸手想轉開門把,卻顫抖著收手。 他在一室黑暗一室靜寂中放下嘆息,悄聲離去。 ###### tags: `古文`, `最後的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