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ay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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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或許才是這艘郵輪的乘客活動頻繁的時間。即使克拉倫斯身為作息正常的凡派爾，對冒險一事也缺乏興致，從未在白天外出過，他仍然先入為主地這樣認為。

　　幸而這艘船足夠寬闊，而登船的旅客相應稀少，到公共場合去還不算是太令人厭煩的事情。

　　克拉倫斯提著置物籃出門。

　　他前往廚房準備歸還借用的餐盤，不巧那裡已經有一位淺金短髮的人類男性佔據流理台的使用空間。爐台上烹煮著熟度恰到好處的醬料，微微滾沸的氣泡聲傳入凡派爾的耳朵，那位人類男性顯然頗具經驗，掌握時機將醬料倒入另一個鍋子裡，卻倏然止住動作，往他這裡看來，謹慎地點了點頭示意招呼。

　　那雙溫和的烏黑眼眸沒有令克拉倫斯回以善意的表示。握著鍋把穩健有力的手腕，在仔細烹調時留意到身後出現的凡派爾－－克拉倫斯沒有特意隱藏步伐，但他們天生就沒有人類那樣下腳不知輕重－－克拉倫斯的紫鑽石眼裡閃著難以探究的碎光。一個受過嚴格訓練的人類，他在心中下註，僅是抬眼一睞表示看見了對方的示好。

　　和警覺性太高的人類共處一室沒有什麼好處。克拉倫斯轉身離開，徑直前往另一間廚房。

　　他進門時看見一位年輕的凡派爾正在把人類的菜餚擺到開放式櫥櫃裡，神情輕鬆愉快，似乎儲藏食物是件有趣的事。儘管不知道對方意欲何為，克拉倫斯不想多管閒事，視而不見地從旁經過。

　　他取出在私人浴室裡便已洗淨拭乾的餐盤，逐一歸放至餐具架上，順手補充了糖罐，維吉妮亞泡茶時會取用一些。

　　從備品區出來時，那位凡派爾已經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有著淡金長髮的人類少女，仰望櫥櫃的秀氣面容流露出些許苦惱。料理擺放的位置不算高，但略有深度，她單手扶著櫃緣，微微踮起腳，伸手摸索到墊在餐盤下的餐巾一角，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拽出來……

　　這對克拉倫斯本是舉手之勞，但他同時看見了少女耳垂上閃爍的黑曜石耳環，和灰藍髮凡派爾的眼睛如出一轍。再者，克拉倫斯仍能感覺到同族的氣息，說明他潛藏在哪裡觀察著這一幕。

　　不接觸他人的食糧是凡派爾的社會禮儀。克拉倫斯對同族的趣味通常沒什麼意見，何況只是無傷大雅的小小捉弄，雖然他不能理解趣味何在。

　　他從另一個出口離開，連接的餐廳裡有少數桌椅留下動用過的痕跡，不過現在只有一位成年凡派爾與紅髮的人類少年相倚而坐。面容姣好的少年清晰地映在流淌血色的石榴石裡，恍若此時此地有且只有這一道風景值得他的駐留。

　　克拉倫斯只看了一眼，沒有停頓腳步。然而肢體語言即可透露出許多訊息，例如眼裡只裝得下眼前的人類的凡派爾並不多見，而完全不懼怕凡派爾的人類又更加少。再怎麼服從的人類或多或少懷抱畏懼，如果他們還有生物本能的話。

　　任何人都會覺得他們是一對相戀已久的眷侶，甚至不需要言語訴說愛意。克拉倫斯在長廊上走出了很遠，那雙璀璨的、溫柔卻冰冷的寶石眼仍然印在他的視覺裡。

　　克拉倫斯來到閱覽室時，裡頭有個孩子神情認真地在筆記本上塗寫，桌面攤放著幾本圖畫書和繪本。他在有人經過時悄悄瞥了一眼，圓圓的深棕瞳孔因此顯露出來，隨即低頭繼續專注未竟的畫作。

　　不知是誰帶上來的，放任他獨自在這裡。克拉倫斯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一個警覺心很強的孩子，窺探的方式像是小獸。他無意恫嚇對方，便當作沒有注意到投來的視線，步入裡間的圖書室將帶來的書歸納架上，隨手挑了幾本再放進置物籃裡。

　　他從書架之間走出來，有著蓬鬆短髮的孩子仍然待在座位上，似乎很能自得其樂。

　　室內的景象一派安寧，彷彿這是一艘再普通不過的郵輪，而他自己也不過是買了船票，帶著行李，準備前往另一個港口生活而已。

　　他忽然想起和維吉妮亞經過空中花園外緣時撿到的那把鑰匙，就放在他的長大衣口袋裡。

　　克拉倫斯走上通往甲板的樓梯，外頭依然是晴空，這樣的冬夜凡派爾還感覺不太到冷。他找到花園旁的倉庫，在明朗的月光下一眼就看見了殘留的打鬥痕跡。他倒是疑惑上次怎麼沒有留意到如此明顯的異象。

　　倉庫的木門看上去搖搖欲墜，至少在克拉倫斯眼裡是這樣。他上前捏住鏽蝕的掛鎖，使力一轉，崩斷了脆弱的鎖頭。

　　倉庫內堆放著各式園藝工具，在溫室之側忠實地執行自己的職務。克拉倫斯為自己的錯誤猜想感到些許歉意，顯然門外發生的爭鬥與它並無關聯。他大略掃視一圈，發現了繩子和一台相機。

　　繩子不能說是有什麼疑點，這是十分常見的工具，多了少了都無所謂－－克拉倫斯選擇將它帶走以備不時之需。

　　登船時在小房間被迫拍照存證的事他還記憶猶新，因此不會錯認這個罪魁禍首。應有重要用途的相機卻像是被棄置此處，難免引人疑竇。他將相機裝進置物籃裡帶走，這一趟不是全無所獲。

　　客房裡靜謐而漆黑，維吉妮亞早已睡下了，僅有船舷窗裡透進來一抹幽幽的藍色照在地上。克拉倫斯進門時放輕了動作，四柱床裡的細微呼吸聲平緩綿長，絲毫沒有察覺他的到來。

　　習慣是會令人鬆懈戒備的事，他想。即便這艘船可能無法取得他的信任，仍有這一方小空間使他得以休憩。克拉倫斯看著熟睡的少女，心境也變得柔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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