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談、撰文/黃祥昀 翻譯/謝以萱 本文為國藝會贊助之[「記憶的未來・未來的記憶:Archiving Audiovisual 影音媒體資料庫與機構的理論與實踐](https://archive.ncafroc.org.tw/result?id=445e1e36b2ea4a328bf0a229de4f4cf7)」系列文章 ![Open_Archief 1](https://hackmd.io/_uploads/B1UlwDLO1g.jpg) 黃祥昀:能否請你先自我介紹,並談談你在荷蘭鹿特丹新機構(Het Nieuwe Instituut)「開放檔案」計畫(Open Archive)中的角色。 艾琳・德格拉夫:我叫艾琳・德格拉夫,在荷蘭鹿特丹新機構擔任收藏品策展人約莫五年了。2019 年,我們展開第一階段的「開放檔案」計畫(Open Archive),這是與荷蘭聲音和視覺研究中心(Netherlands Institute for Sound and Vision)合作的館際計畫,由數位設計師布里吉特・揚森(Brigitte Jansen)和我共同主持。我也策劃了在機構內舉辦的「開放檔案」(Open Archive)展覽。 黃祥昀:「開放檔案」計畫的動機和核心概念是什麼? 艾琳・德格拉夫:這個計畫由荷蘭聲音和視覺研究中心的布里吉特・揚森於2019 年發起,該機構的願景乃是如何為創作者、作者(makers)與他們的檔案、作品(機構藏品)之間建立連結,荷蘭聲音和視覺研究中心認為如果能涵納荷蘭鹿特丹新機構和其他機構的藏品的話,應該也會很有趣。所以,「開放檔案」計畫的核心是我們如何更好地在機構收藏品中提供創作者、作者更多的便利,使機構的收藏品之間更具相關性、更被靈活運用,否則它們就只會是個躺在庫房裡的物件。藉由「開放檔案」計畫,我們邀請創作者們基於我們的收藏品來創建不同的、另類的敘事可能。 ![Open_Archieve](https://hackmd.io/_uploads/By_MPDI_yx.jpg) Open Archive. Installation by Oana Clitan. Photo Johannes Schwartz. ![OA2022-All](https://hackmd.io/_uploads/S1JuPvLdyx.png) Design by Marius Schwarz 黃祥昀:我想詢問關於檔案的近用性(accessibility)。例如,我是一位藝術家,但我與我的創作不在「開放檔案」計畫中,那我可以如何參與檔案的開放與使用呢? 艾琳・德格拉夫:我們有個搜尋入口網站(search portal)可以讓使用者搜尋館藏,但實際上只有已經知道要尋找哪些特定物件與檔案的人才能真正地找到它。使用者在搜尋入口輸入比如建築師的名字,該建築師的所有項目就會出現。但如果使用者想搜尋所有用石頭製作的東西,或者只是瀏覽我們的收藏品,那就非常困難。 在「開放檔案」計畫中,對要使用檔案的藝術家來說是很容易的,因為我們就像是他們的個人教練。例如聲音和視覺研究中心他們有自己的檔案員(archivist),可以幫助藝術家尋找檔案與收藏品。所以在「開放檔案」計畫中,我們幫助使用者了解搜尋入口網站的運作原理,並給予他們不同檔案的瀏覽權限,並將檔案材料寄送給他們。 我們也留意到,鹿特丹新機構的資料庫對那些只想線上瀏覽藏品的人來說,根本難以使用。因此,我們正在開發一個以故事(story-based)為基礎的檔案庫平台,讓人們可以「瀏覽」收藏品,這將在今年年底(2024)完成。舉例來說,假如你想在檔案庫裡中搜尋有關「性別」的所有物件,只需輸入性別二字,然後所有與之有關的不同故事和檔案就會出現。 黃祥昀:能請你分享一下「開放檔案」計畫的過程嗎? 艾琳・德格拉夫:首先,我們公開徵件,並要求申請者應該具有一定的展覽經驗和檔案研究的經驗,因為檔案收藏(archival collection)不是藝術品收藏(art collection)。通過這個公開徵件,我們根據申請者們的提案選出三位藝術家加入「開放檔案」計畫,我們協助他們在我們的檔案中搜尋、研究並找到他們需要的東西。 ![%E5%9C%96%E7%89%871 1](https://hackmd.io/_uploads/HyI9DDI_kg.jpg) Screenshot from open archive project official website ([https://www.openarchief.com/news/film-open-archief-2023](https://www.openarchief.com/news/film-open-archief-2023)) 黃祥昀:貴機構的館藏平台中是否有專門提供給藝術創作用的設計?例如,在實體圖書館中,我們可以四處走動、瀏覽,有時會發現一些意想不到或與初始搜尋目標完全不相關的東西。我之所以提出這個問題,是因為我認為在檔案中進行「隨機」搜索的可能性,對於創造性地運用檔案是很重要的。 艾琳・德格拉夫:我們有一個擴充的雲端資料庫,儲存我們所有的檔案資料,包括來自我們館藏系統裡登記的所有資料,這些數據也已轉化為網站內容,用戶可以隨機瀏覽資料或搜索特定的標籤或主題,我們也會依照主題進行策劃,組織相關的敘事。它是經過策展的,所以與你提到的供藝術創作目的的隨機性瀏覽有很大的區別。所以,我們的資料庫既可以隨機瀏覽,又有具策展概念的部分。但我們對此有所掙扎,因為資料庫從來都不是中立的。 黃祥昀:我同意檔案從來都不是中立的,從一開始,關於如何選擇藝術品或將其排除的決策過程就不是中立的。我想知道你們是否有一些與反思檔案背後的權力關係,或檔案去殖民化相關的規劃? 艾琳・德格拉夫:我們非常清楚檔案的非中立性。機構有一個購藏委員會,我們也負責主持荷蘭建築和城市規劃的國家收藏,設定這些有關建築和城市規劃的分類項目,本身就已經不中立了。此外,我們也制訂購藏政策,所以每當一個建築師或事務所想要交出他們的檔案時,我們必須與 12 個專家學者討論,來共同決定是否將其收入我們的館藏。我們試圖做的是,透過這些收藏來講述荷蘭建築城市規劃的故事。從 1850 年至今,我們以有限的能力持續進行著,持續敘述這些故事。我們歸檔了一個事務所的所有東西,這些東西幾乎總是屬於白人、男性,現在我們正努力要填補這些空缺,例如[「另類收集」計畫(collecting otherwise)](https://nieuweinstituut.nl/en/projects/collecting-otherwise),該計劃致力於從我們的館藏中尋找空缺、試圖填補,並提供未來的收藏建議。例如,我們應該蒐集更多被遺漏的女性建築師。此外,還有一個有關檔案去殖民化的研究計畫。 黃祥昀:當藝術家將檔案重新運用於藝術創作的目的時,貴機構和藝術家將會如何處理檔案、藏品的版權問題? 艾琳・德格拉夫:在我們的收藏過程中,我們盡量確保檔案持有者將其物件交給我們自由地使用,以便我們可以在未來的機構研究和展覽中使用它。然而,對於外來使用者的創意再利用,就是不同的情況了,因為這些檔案必須是屬於公有領域的(public domain),這表示檔案不受著作權的保護,這也意味著檔案需要超過 70 年或更老。這也是我們在公開徵件時,會需要與我們潛在合作的藝術家溝通的重點,因為他們實際上可以運用的檔案選擇相當受限,因為他們挑選使用的檔案必須是已經屬於公有領域的。 如果一位藝術家想使用不屬於公有領域的東西,他就必須進一步研究,試圖找到該物件的所有權人,並得到能夠再利用的權利。如果他找不到合法的所有權人,但能證明已經確實地嘗試搜尋他們,那麼就可以重複使用它。我們曾經跟某位藝術家合作,他以遊走在灰色地帶的方式運用檔案,他認為所有 的攝影檔案都是來自廣大的世界,為什麼人們必須受限、難以運用?他在未解決所有版權問題的情況下使用了那些檔案。他希望機構能向每個人開放檔案,因為他認為這些影像檔案屬於每一個人。我同意他的看法。雖然說我們在機構工作,並且受到所有規範的限制,但是我們也想推動邊界,在灰色地帶工作,這樣我們就可以讓整個檔案、館藏更能被大眾近用。 黃祥昀:確實,我們應該更廣泛地推廣「copyleft」的概念。對我來說,在某些情況下,版權、所有權的概念也成為一種新型態的殖民形式。我下一個想問的問題是,你們與其他機構之間的合作模式是什麼? 艾琳・德格拉夫:在「開放檔案」計畫中,第一年是鹿特丹新機構和聲音和視覺研究中心之間的合作。第二年,我們邀請了國際社會歷史研究院(International Institute of Social History),因為我們希望擁有更多樣化的檔案內容。我們彼此之間以平行的機構關係共同工作,沒有哪一個是主導者。階段性的展覽在鹿特丹新機構舉行,推廣式的公眾活動在國際社會歷史研究院舉辦,而聲音和視覺研究中心則為藝術家提供經費。 黃祥昀:就資源和資金的面向而言,檔案(庫)的基礎設施會是什麼? 艾琳・德格拉夫:我們是一個國家級的檔案資料庫,所以我們得到國家的教育、文化暨科學部(Ministry of Education, Culture and Science)的支持來建立這個檔案收藏,我們不是藝術基金會,我們沒有私人資金,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肩負著收藏國家的建築和都市規劃檔案的任務。固然有時候我們會尋求額外的資金,比如在執行「開放檔案」計畫時,我們向 Pictoright 等私人非營利機構尋求了額外的支持。 黃祥昀:你認為目前數位檔案目前面臨的挑戰是什麼?你對數位檔案資料庫的願 景或未來的藍圖是什麼? 艾琳・德格拉夫:我覺得目前面臨的挑戰在於,我們對數位檔案的重視程度並不如實體的檔案,甚至是我們有時會忘記我們擁有非常龐大的數位檔案,特別是現在有這麼多檔案其實是原生的數位資料(digital-born materials)。我認為我們還 沒有準備好以良好的工作方式真正地觸及這一點。目前,鹿特丹新機構的編制內有六位實體檔案的管理員,但只有一位數位檔案管理員(digital archivist)。我認為數位檔案管理的需求和數位原生材料的比重將越來越大,我們必須確保能準備好良好且可永續發展的機構基礎設施,以因應我們未來的樣貌。而另一個大挑戰是,技術的發展實在太快,以至於我們很難跟上其發展的速度。 黃祥昀:如果你可以創建一個理想中的檔案庫,那會是什麼樣子呢?你將設計什麼樣的檔案系統? 艾琳・德格拉夫:我會確保檔案庫裡的每個物件都被數位化,並且每個人都可以從自己的家裡上網瀏覽;我會建立一個像 Google 搜索引擎那樣能輕鬆瀏覽的基礎設施,這意味著你只需搜索一個單詞,就可以找到與該單詞相關的所有檔案館藏。這是一個非常理想的狀態。但我認為檔案資料庫的近用性和可見性(visibility)是非常關鍵的。 「開放檔案」計畫是很好的第一步。我們每一年邀請三位藝術家,雖然我們是計劃型地推動(project-based format),但如果「開放檔案」計畫的運作模式與經驗可以移植到不同的機構裡,那將會非常棒。或如果,我們可以推動一項政策,在各個組織裡設立類似「檔案教練」(archive coach)這樣的職位,那對每個機構的檔案管理而言將會很有助益。「檔案教練」可以擔任藝術家和檔案之間的銜接橋樑,他可以告訴藝術家能在哪裡找到相關的材料、可以如何運用、能運用什麼等等,還可以協助藝術家解決法律的問題。我非常希望未來在機構裡能有這樣的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