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長夜驚鴻 ## 零、日夜不見猶困屋中 &emsp;林業睜開眼時,面前一片漆黑。 &emsp;他身下是冷硬的地板,整個人平躺在地上,雙手放在身體兩側。一恢復意識,他便立刻警醒起來,五感敏感的他很快就確認此刻身處之地沒有第二個對他有威脅的生命體,便從腰包中拿出一個防風打火機,「喀搭」一聲,整個空間便被細小的火光照出粗淺的輪廓。 &emsp;這是一間小廂房,床板、衣櫃、書桌等起居用品一應俱全,還有一些散落在地板上的玩具,粗略一看,有波浪鼓、九連環跟魯班鎖等。他靠近床邊用泡桐木製的矮櫃,蹲下身,從最下層往外一拉,果不其然,衣物皆是小孩的尺寸。 &emsp;再根據寢具的大小,基本上可以推斷出這房間的主人應當是個九歲十歲的孩子。 &emsp;林業站起身來,往房間門的方向走去。他隨手一轉,門依舊緊閉著。 &emsp;「當然。」林業低笑一聲。他回頭看向散落一地的玩具,撿起其中的波浪鼓。 &emsp;波浪鼓的鼓面磨損老舊、看不清鼓面的模樣,可能是一隻鳥也可能是一坨棉花糖,手柄摸起來也是坑坑巴巴的,有一定的年頭。 &emsp;林業邊摩娑著鼓面的褪色,心想:這種情況並不少見。 &emsp;豈止是不少見,甚至可以說是林業的「常態」。 &emsp;在「長夜」之中,林業每次進入的任務,基本上開局都是滿江紅。比如說上一場,他被丟進了一家「精神病院」之中,剛掙脫束縛帶就被詭異的黑影跟怪人追著跑,連喘息看個任務要求的時間都沒有。 &emsp;相較之下,這次開局被丟包到「密室」裡,沒有除了自己以外的生物,林業或許還感到比較清靜一點。 &emsp;但是... ... &emsp;林業微微蹙起了眉頭。 &emsp;司清呢? &emsp;司清也被傳送到這個任務中嗎? &emsp;上一場任務他開局就跟對方分隔兩地,直到快結束的時候才終於見上一面,但他跟辜司清透過「長夜」的任務者專用頻道,基本上也是從頭聊到尾,連他被Boss拿著剪刀追著跑的時候也不例外。 &emsp;不過,他倆的專用頻道,現在卻聽不見司清的聲音。 &emsp;林業收緊了握著波浪鼓手柄的手,下一秒,他便起身,再次探索房間內是否還有其他線索。 &emsp;床鋪遙遙相對的,是一張書桌。桌上放的書並不多,大多是幼兒啟蒙讀物,封面歪歪扭扭地寫著片假名「リンゴ―」,翻開還有練習漢字的痕跡,不過實在歪得太像蚯蚓的扭曲爬行,不忍卒睹;靠近牆壁的桌面放了一個五位筆掛,旁邊還有一尊紫色達摩,只在左眼處畫了一隻眼睛。 &emsp;林業拿起達摩,除了顏色和左眼之外,達摩身上不像有什麼隱藏的機關,便又將其放了回去。 &emsp;書桌的抽屜暫時還需要鑰匙才能打開,因此林業將目標轉回衣櫃,他將剩下的兩層衣櫃打開來看,分別找到了為數不少的藥袋跟一幅畫。每個藥袋的樣式不同,藥方也不同。林業就著燈光仔細閱讀,卻見藥方的批註都被塗黑,看不出藥方主人究竟得了什麼病。而另外一幅畫則被揉得皺巴巴的,是一幅歪歪扭扭的鉛筆畫。 &emsp;「狐狸... ...?」 <br><br> ## 壹、夜色正濃有緣相見 &emsp;畫面中央是一個小孩子跟一隻狐狸,兩人面對面,中間卻橫亙著一條黑線,黑線看得出來被加粗、加重了許多次,紙頁背後都透出了痕跡。 &emsp;林業將畫翻來覆去看了許多次,但再沒有找到其他線索,只得將畫暫時收起來。這畫應該是通往某個結論的關鍵,但現階段還無法確認究竟是什麼。 &emsp;他再將房間搜查過幾次,能得到的線索有限: &emsp;衣物底下破舊的稻荷神社御守、和書桌用二位數字鎖鎖住的抽屜門,以及一張夾在書中的紙條。 &emsp;紙條上只寫了短短兩句話: &emsp;「日夜不見,有緣得見。」 &emsp;沒頭沒尾的。林業想著,往日對於文學創作接不上線的腦袋,此刻卻以一種以往想不到的速度運轉著。他迅速走到了書桌前,伸手去碰那道數字鎖。 &emsp;──第一個齒輪不動,第二個齒輪輕輕往後推了一格。 &emsp;按下開鎖時,不知為何,他心中有一股強烈的、說不上來的命運感。好像是對既定命運的喟嘆,又像是終於得見到心心念念的人的期待。 &emsp;又一次的「喀搭」聲,林業拿出抽屜底部的鑰匙,直直往門的方向走去。 &emsp;他將鑰匙插入門鎖,一轉,門應聲而開。 &emsp;門後是日式房屋的廊台,沿著房屋外圍繞了一圈,林業出來的方向剛好是空蕩的庭院。方才在房內沒什麼感覺,現在走了出來,這種感覺才被無限放大── &emsp;安靜。 &emsp;一切都太安靜了。 &emsp;沒有任何生物的動靜,交談聲腳步聲,連呼吸聲都只有他自己的。 &emsp;然而,就算是荒郊野外,也該有一些蟲鳴鳥叫才對。 &emsp;林業看著庭院外頭的一排黑影,那不是婆娑的樹影,而是一棵棵僵硬的、彷彿雕塑的樹木,表情漸漸凝重。 &emsp;他不再逗留,選擇迅速往其他房間搜索。依照他的經驗,這種一人制關卡與「生存」絕對脫不了關係,現在周圍有多安靜,後半夜就會有多群魔亂舞。 &emsp;林業側身穿過廊台,正要彎過房子的一角時,他突然聽見前方傳來了一聲呼聲。 &emsp;「林業。」 &emsp;出現在轉角後面的,不是辜司清還有誰? &emsp;辜司清身著紋付羽織袴,金線與黑線交織而成的白色文鳥紋點綴在胸前兩側,羽織下的黑色和服紮進青灰的馬乗袴中,不同於他過去給人的文靜之感,而是在走動之間隱隱透出一股瀟灑氣魄。 &emsp;林業似乎也沒見過這樣的辜司清,一時之間瞪大了眼睛,回過神來後快步走上前,問道: &emsp;「你也在這裡?」林業查看他是否有受傷的地方,見對方搖頭,還是將對方整個人從頭到腳都看過一遍,才將人放開。 &emsp;林業終於放下心來。 &emsp;「司清,你很適合和服。」他笑著說。 &emsp;不知為何,從他來到這個關卡之後,心中總是有種虛浮的惴惴不安感。這在過往的任務中幾乎沒有出現過,但他的第六感總是很準,也是林業不太敢掉以輕心的原因。 &emsp;然而,這些隱約的不安都在見到了辜司清後消失無蹤,好比辜司清是他在這個世界中的支點,只要有他在,就算關卡遇到再多困難,林業都能坦然面對。 &emsp;聽到這句話後,辜司清稍微轉了個身,攏攏袖口,「我以為看起來會很笨重。」 &emsp;「只是把你本來就少的肉補回來而已,誰叫你總是不吃飯。」林業笑著調侃道,「多喝牛奶也長得高。」 &emsp;「林業,你上次健康檢查也只比我高幾公分而已。」辜司清拿手裡的扇子輕輕敲上林業的腦袋,「囂張的兔子會被烏龜反超。」 &emsp;林業聽到這句話,笑意卻更深了,一邊笑一邊拉著他進了一間和室,還停不下來。 &emsp;辜司清又用扇子戳了他的腰。 &emsp;「『辜』司清。」林業重音放在第一個字,辜司清一開始還沒明白對方怎麼就突然叫自己的名字,還應了一聲,應過之後才後知後覺的回過味來。 &emsp;這下,他也忍不住笑了。 &emsp;「龜」在台語唸做「孤」,與辜司清的「辜」發音相似。前面辜司清用「龜兔賽跑」的故事反駁林業,現在倒成了林業反將他一軍的把柄。 &emsp;「你好無聊。」辜司清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跟林業捧腹的狼狽狀態並未相差多少。兩個少年笑著笑著就靠到一起,才終於冷靜下來。 &emsp;「林業,我覺得我們有點太囂張了。」辜司清一本正經地說。 &emsp;「會嗎?」林業故作無辜,「笑一笑而已,前面幾關沒有機會放鬆,人總是要休息的嘛。」 &emsp;而後,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轉眼間就換上了認真的態度。 &emsp;「司清,你剛剛有聽到我在頻道上喊你嗎?」 &emsp;儘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次數多不勝數,但真正讓他感到害怕的,還是任務者頻道中叫了一遍又一遍對方的名字,卻始終沒得到回音的時候。 &emsp;林業握著辜司清的手,等待他的回答。在關卡當中,十四歲的辜司清總是表現得比同為十四歲的林業冷靜得多,因此兩人在關卡中的配合往往是辜司清負責指揮,他指哪林業就打哪,兩人默契無間。就算上個關卡中,因為任務要求二人必須分隔兩地,不得不全程靠著任務者頻道才能交流,他倆還是能夠做到「雖然做的是不同的任務,做出來的結果像是一個人做出來的」這種地步。 &emsp;就連剛剛從地上醒來時,林業還是留著上一場關卡的習慣,第一時間就在任務者頻道上喊辜司清,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emsp;「我的頻道好像壞了。」辜司清有些抱歉地說,「可能是從上一場任務留下來的後遺症。」 &emsp;林業懂了。 <br><br> ## 貳、座敷窗不見笑福面 &emsp;他們進的這間房間,正好是一間和室。 &emsp;四疊半的房間,幾乎是空空如也。只有房間尾端的地板較之地面要高出一些,用木頭隔板隔出了一個凹陷的空間,空間底部的牆上懸掛著一幅字帖。 &emsp;「一切有為法。」辜司清念了出來。 &emsp;林業轉頭看向他,正巧,辜司清也轉回頭,兩人對視一會兒,又各自轉回頭去。 &emsp;「如夢幻泡影。」林業接著說道。 &emsp;「如露亦如電。」辜司清說。 &emsp;「最後一句我忘了。」林業一錘定音。 &emsp;辜司清沉默一會,似乎是鬆了一口氣。 &emsp;「本來就沒有叫你背書。」辜司清拿他沒辦法。 &emsp;「你段考前不是這麼對我說的。」林業也拿他沒辦法。 &emsp;兩人再次互看一陣,最終達成了共識:上去掀掀看那幅字帖。 &emsp;原因是,字帖看起來太大張,幾乎覆蓋整個牆面,肯定事有蹊蹺;再者,那字帖懸懸地停留在空中的模樣,根本和周遭的牆壁格格不入。 &emsp;林業沒有多少的猶豫就走上前,手一抓一掀,隱藏在字帖背後的,竟是一座往下的樓梯! &emsp;林業確認了幾次沒有危險後,辜司清才跟了上來。越往下走,光線越暗,也越陰冷潮濕。 &emsp;終於到達最底,映入眼簾的,卻是近乎一面牆寬、由格柵所圍成的監牢。監牢上方接近天花板的牆壁上,似乎貼著類似符咒的東西,看不清上面寫了些什麼。 &emsp;辜司清微微出神地望著,一瞬間,他似乎透過眼前的景象看到了某些隱藏在更深一層的東西。 &emsp;「座敷牢。」 &emsp;「嗯?」林業沒聽過這個詞,有些疑惑。 &emsp;辜司清卻像是沒聽到,「林業,這個座敷牢,有點奇怪。」 &emsp;林業正要問他哪裡奇怪,就聽見周遭有一陣微弱至極的嗡鳴聲,要不是他五感異於常人,說不定真會錯過這點動靜。 &emsp;他一把摟住辜司清,往旁邊一滾──幾乎是滾開的當下,他們原本站著的地方突兀地出現一個尖尖的嘴喙,張開血盆大口往上咬去;咬一下沒咬著,它又往上咬了好幾下才罷休。 &emsp;與此同時,又有聲音響起: &emsp;「我的嘴呢?」 &emsp;「我的眼呢?」 &emsp;「我的鼻子呢?」 &emsp;「我要... ... 」「臉... ...我的... ...」 <style> .red { color: red; } </style> <span style="font-size:24px;"><span class="red">「「「我要我的臉!!!!!!」」」</span> &emsp;入眼所及,四處都是散落的臉部部位;圓滾滾的眼珠、看得見鼻骨的鼻子、剩下兩張嘴皮的嘴巴、血淋淋的耳朵、... ...就像是不停增生的惡菌,轉眼間遍布了整個房間,而座敷牢中,則出現了一張畫著不倒翁外框的「類」人形立牌。 &emsp;「我們需要幫它找到正確的『臉』。」辜司清說,「但是... ...」 &emsp;「福笑」這個遊戲,在日本的春節廣受歡迎。參與者必須在一張空白的臉上,把不見的五官給拼上去──當然,不必管正常的臉怎麼長,也可以嘴巴在上眼睛在下──總而言之,就是誰把臉拼得越古怪,誰就贏了。 &emsp;然而,依照現在這種情況,恐怕是有些困難。 &emsp;這些散落滿地的「五官」們尖叫著要臉,誰也不知道他們所謂的「臉」,到底要的是「正常版」還是「古怪版」,要是拼得不對,依照方才的邏輯,說不定一口就咬上來了。 &emsp;思及至此,辜司清的雙眼微微睜大 &emsp;「不對。應該是普通的『福笑』遊戲。」 &emsp;林業靜靜聽著他說。 &emsp;「剛剛咬我們的『嘴巴』,不是人的嘴。」辜司清慢吞吞地說,同時眼睛在眾多眼耳口鼻中飛快掃視著,「那個嘴巴很尖,還長著絨毛,看起來就像... ...」 &emsp;「就像一隻狐狸?」林業想到了他剛剛在密室中找到的畫。 &emsp;突然之間,滿室寂靜。 &emsp;吵鬧的五官不說話了,然而,地上的嘴巴們一張一合,露出裡面的森森白牙,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兩邊唇瓣露出詭異的弧度,開始大笑。 &emsp;尖細的笑聲如潮水般湧來,刺得人耳膜發疼,竟是比剛剛更加令人難以忍受。 &emsp;林業不管他們,逕自走入一地五官中,動作迅速地找到「最不像人」的五官部位。詭異至極的是,這些五官就算拿在他手裡,依舊是活物,尖尖的狐嘴不斷試圖張開,卻始終被林業狠心鎮壓。 &emsp;散落滿地的眼珠子隨著他的動作滴溜溜地轉,林業視若無睹,幾步間直接跨過去。 &emsp;有了目標方向,不一會兒,林業就將座敷牢中的五官拼好了。 &emsp;那的確「不像」人的臉,因為那張臉根本就不屬於人類! &emsp;「福面」成了「狐面」,在他們的注視下睜開紅色的眼睛,死死盯著林業的臉。 &emsp;狐狸嘶牙咧嘴。 &emsp;牠說: &emsp;「我的臉。」 <br><br> &emsp;林業臉色一變,一手拉過辜司清,直直往樓上的方向跑去。 &emsp;「等、」辜司清還未說完,回頭一看,便見狐狸的臉瞬間湊得極近、又瞬間遠離,竟是退到後面,注視著他們離開。林業察覺到不對,一把將他拉到身前,還稍微推了他一把,自己則是轉身面對那隻狐狸,「快走!」 &emsp;「你就是那隻狐狸,對吧?」林業說,「你認識這個家的小孩?是朋友?」 &emsp;不知為何,聽到「朋友」二字時,辜司清的腦袋忽然一重,眼前忽然閃過了許多看不清的畫面,身體微微抽痛、顫抖。 &emsp;他站在台階上,卻怎麼也跑不上去,腳步死死黏在階梯上,動彈不得。辜司清面對著座敷牢,狐狸巨大的身形幾乎擋住整座格柵,方才他一眼見到座敷牢時感到的不對勁重新席捲而來;然而,這次,他清楚地意識到不對在哪裡── &emsp;日式的神龕被稱作「神棚」,由三個部分所組成:宮形、神符、神鏡。宮形指的是神棚的大構造,總共由「幾門」所組成,神符則是從神社求回來的符咒,等同於一種「授權」,而神鏡則是神靈在人間的「象徵」,又稱為「御靈體」。 &emsp;柵格組成的空間又被隔成了三部分:中間是一個正方形的牢獄,兩側則是偏長形的空間,相對於正中的空間卻又顯得有些狹小;而狐狸則端坐在座敷牢的正中央,在牠的上方,牆壁上貼了一張褪了色的符咒,三者相對,此刻的座敷牢,乍一看竟是與神棚分毫不差! &emsp;「閉嘴。」狐狸大吼,「滾。」 &emsp;「林業,快走。」辜司清終於回過神來,趕緊把林業拉了上樓。意外地,他們並沒有受到來自狐狸的任何阻礙,而是一路順暢地跑回了地面上的和室。 &emsp;「司清,你有任務嗎?」林業問,「剛剛看到那隻狐狸時,我的任務終於出現了。我本來還以為這是場生存遊戲。」 &emsp;林業抬頭,卻見辜司清看著他的眼神有些古怪,旋即立刻恢復正常。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又叫了一聲:「司清?」 &emsp;辜司清卻搖搖頭。 &emsp;林業了然:「是沒有,還是不能說?」 &emsp;「不能說,」林業抓著辜司清束在腰上的羽織紐把玩,聽到辜司清的聲音輕柔得彷彿喟嘆,「和你有關。」 &emsp;「好吧,那我不問了。」林業立刻說道。 &emsp;辜司清笑了出來。 &emsp;「你還記得,我們上一場關卡嗎?」良久,林業突然問。 &emsp;「嗯。」辜司清輕聲應道。 &emsp;「我現在,就好像有剛進那關卡的感覺。見到那隻狐狸後,總覺得有點不安。」 &emsp;「嗯。」 &emsp;「你知道為什麼嗎,司清?」 &emsp;相比起方才地下室的吵鬧,此時的和室靜得只聽得見兩人彼此的呼吸聲。明明他們該做的事情並非像這樣並肩坐在廊台上,靜靜看著月亮;他們更應該著重在於如何打敗地下室的狐狸,找到方法離開這個關卡。 &emsp;可不知道為什麼,似乎有什麼東西正驅使他們停下腳步,望著被囿於庭院一角的月亮──辜司清想著,盈盈的月光灑進了林業黑色的瞳仁裡,竟然耀眼得奪目。 &emsp;「林業,」他的氣息很淺,令林業幾乎聽不到他的呼吸聲。 &emsp;他只是問: &emsp;「你還會做夢嗎?」 <br> ## 叁、長夜迴廊過路花香 &emsp;「怎麼會?這也太扯了。」少女的眉頭蹙起,隨意抓了抓自己後腦杓──沒想到不是抓到記憶中的短髮,反而是摸到一頭海帶芽,這讓她的表情變得十分茫然,看起來好笑又可愛。 &emsp;「我頭髮... ...應該沒長那麼快吧?」花旭虹默默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確定他不是透明的之後稍微鬆了一口氣,「司清?」 &emsp;「嗯?」辜司清有些詫異,「你認識我?」 &emsp;「不認識。」花旭虹很疑惑,「我剛剛認識你?」 &emsp;辜司清:「?」 &emsp;花旭虹:「?」 &emsp;兩人相顧無言一會,辜司清將剛剛斷掉的話頭重新撿回來,給她解釋現在的情況: &emsp;首先,這是一個名為「長夜」的世界,只要活人進來,就得不斷地闖關,直到闖完八個關卡,才有回到現實世界的可能。其次,只要在關卡中死亡,就會被長夜「放逐」──是死是活不知道,總而言之,下場不會太好。 &emsp;最後,既然花旭虹對此一無所知,那就代表這關闖完後還有七關要闖,加油。 &emsp;「... ...」花旭虹深吸一口氣,「但我總覺得這不可能是真的,而且這裡長得好像之前我弟玩的恐怖遊戲。」 &emsp;花旭虹說著,就聽見「叮」的一聲,眼前跳出了本場關卡的情報。不看還好,一看果真如此,什麼「巨山精神病院」、攝影機、「請存活直到黎明來臨」都出來了,花旭虹覺得自己眼皮應該跳一跳,但轉念一想這裡的怪又不是鬼,打得到摸得著,有什麼好怕的? &emsp;辜司清則是仔細地看完任務提示後,才問:「遊戲?」 &emsp;「對啊。」花旭虹指著辜司清手中的攝影機,「《絕命精神病院》,這個攝影機還有夜視功能,但就是耗電池。」 &emsp;辜司清了然。 &emsp;兩人挺一見如故,再加之年齡相仿,就這麼結了伴。可能是因為家裡有個弟弟的關係,花旭虹一路上總是很注意辜司清有沒有磕著或是絆著了,所幸辜司清對於危險的迴避能力超乎常人,幾乎在發生危險的前一秒就迴避開來,要不然就是怪眼瞎了沒看到他,只追著花旭虹跑──然後被打跑。 &emsp;花旭虹雖然只比他大個一歲,身手卻十分俐落,一看就是專業訓練出來的,甚至還帶有一點林業的影子,一路上過關斬將,開電閘修水道順順暢暢,連置物櫃都不用躲。 &emsp;花旭虹也知道了他口中的「林業」到底是誰,因為辜司清直接把她納入任務者頻道中,雖然兩人在頻道中的話不多,但只要一開口就有種詭異的旁若無人之感。花旭虹很快就習慣了,該專注的時候就專注在打怪上,效率相當之高。 &emsp;「旭虹,你剛剛說,這裡是有遊戲原型的。」辜司清和她走在昏暗的迴廊之間,時不時看得到頭破血流、缺胳膊少腿的人,血腥味跟惡臭味飄散不斷,走在這條五顏六色的大道上,多一秒都是煎熬。 &emsp;「你覺得,林業他又是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emsp;窗外是黎明將起的天色,候鳥啼鳴、飛往冉冉升起的朝日之中。 &emsp;花旭虹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幾步衝去了窗前,雙眼瞪大。 &emsp;「失火了。」她喃喃道。「早知道弟弟在玩的時候就更仔細看一點就好了。」 &emsp;「林業也在這裡。」她轉過頭來,面對著辜司清,語氣微妙,「但是,我想... ...他應該在DLC裡?呃,不對,走在這裡的應該要是林業才對,怎麼是我們?」 &emsp;辜司清從她的話語中得出一個結論: &emsp;「旭虹,你的意思是,兩個遊戲混在一起了,是嗎?」 &emsp;花旭虹也不太明白,但沒過多久,他們還是跟著NPC的指引來到了精神病院的一處角樓,結果就看到NPC自己把自己綁在角樓禮拜堂的十字架上,點著了。 &emsp;花旭虹:「... ...」 &emsp;辜司清:「怎麼了?」 &emsp;花旭虹有些艱難地說道:「兩個遊戲應該沒混在一起,我們剛剛看到的應該是林業放的火。」 &emsp;辜司清點點頭,笑了,「不奇怪。」 &emsp;辜司清是聽過花旭虹科普DLC的劇情的,玩家一路上遇到的追逐戰不是電鋸就是剪刀,最後的BOSS還死命要和玩家「結婚」達成Happy End──光是想想林業在面對「新郎」時,滿臉「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麼鬼」的問號,辜司清就有點忍俊不住。 &emsp;他相信這些難不倒對方,花旭虹都能三兩下解決這些敵人了,林業經歷過這麼多關卡練就的身手則更不用說。 &emsp;總算,他們來到最後一個階段──精神病院的地下,竟然是一個高科技的大型實驗室。 &emsp;「我弟玩到結局的時候,我正好在讀期中考,完全沒看到。」花旭虹有點抱歉。「但我會保護你的。」 &emsp;「沒事的,旭虹。」辜司清看得很開,他稍微撸起了一點袖管,「我們總得要有點闖關的樣子。走吧。」 &emsp;然而,花旭虹卻想也沒想到,見到這麼多奇形怪狀的人類之後,最後一個BOSS竟然是摸不著也碰不著的「幽靈」。 &emsp;花旭虹被擊倒在一旁,支著身子要努力爬起來,剛一動作又吐出一口血,整個人狼狽不堪。而辜司清則被黑影單手舉起,擲於空中,而後猛地摜到地面上── &emsp;卻在辜司清即將撞到地面前,猛地停手。 &emsp;它似乎是看了眼手裡的人,又看了眼不遠處的一台實驗儀器,最終,它把辜司清扔到那台儀器上,將一片片電極片貼到他的身體上。期間,花旭虹幾次想要掙扎站起,卻每次都被黑影丟到牆邊,一次又一次,始終不認輸。 &emsp;感受到巨大電流通過身體的時候,關卡也隨之結束。 &emsp;他最後只來得及對受了重傷依舊固執的少女搖頭,艱難地做了一個「謝謝你」的嘴型。 &emsp;又想著,不知道林業完成了任務了沒,他應該沒問題的。 &emsp;而後,辜司清閉上了眼睛。 <br><br> ## 肆、朝時不覺浮生若夢 &emsp;「醒醒,司清。」 &emsp;意識逐漸回籠,映入眼簾的是竹馬的臉,周圍則是熟悉的和室。 &emsp;辜司清眨了眨酸澀的眼睛。 &emsp;「早。」他打了個招呼。 &emsp;「早什麼,現在已經中午了。」林業扶他起身,又遞給他一杯水,看著他慢慢喝下,才又繼續說道,「司清,你覺得怎麼樣?」 &emsp;林業把剛來到關卡時,在密室裡找到的線索都說了出來,種類不同的藥袋、紫色達摩、狐狸圖畫、... ...再加上地下室的狐狸,將一切串聯在一起,似乎能得到一個能夠解釋一切的解答。 &emsp;「林業,你有聽過『座敷童子』嗎?」 &emsp;座敷童子是日本文化中,為家宅帶來福氣的神明。一般表述中出現的座敷童子,大約都是歲數不大的孩子,只要家中來了這類小神明,都會恭奉在座敷之中,祈求祂為家族帶來好運。 &emsp;「但是,這個家中的座敷童子,是一隻狐狸。」辜司清伸出食指,點了點地上的榻榻米,意指「地下室」。「牠只有一條尾巴,可能是剛修出靈智不久,就被這家人抓回來,強迫牠為了他們消耗自己的法力及壽命,來為殘害牠的「敵人」帶來好運與財富。」 &emsp;林業「嗯」了一聲,接過辜司清的話頭,繼續說下去,「所以,牠被鎖在了地下室,不見天日。但只有這家的小孩願意陪牠玩。」 &emsp;他剛進入這個關卡時,在廂房中找到的圖畫足以說明這一切。面對面的一人一狐,中間橫亙的黑線不是地下室的座敷牢,還能是什麼? &emsp;林業的任務是「將此處宅院除祟」,也就是說,不管樂不樂意,他們總得再去一次地下室做個了斷。 &emsp;不料,話說完後,辜司清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 &emsp;「司清,你還好嗎?臉色很差。」林業專注地看著辜司清的眼睛,他們兩個太了解彼此了,幾乎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明白對方究竟在想些什麼,現在也不例外。辜司清在現實中的身體並不好,但進了「長夜」之後,這方面的生體機能障礙似乎被修復好了,也讓林業漸漸放下心。 &emsp;俗話說,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而此刻的林業著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就是這句話的最好體現。 &emsp;辜司清剛要讓他放心,鼻子卻有一股熱流流下,在米色的榻榻米上留下深紅色的斑點痕跡。 &emsp;他的視線緊緊注視著掛畫後方,在那裡,一條蓬鬆的橘紅色尾巴探了出來。 <br><br> ## 伍、與君道來請君細聽 &emsp;狐狸幾步來到他們身前,施施然坐下,絲毫沒有前一天那副脾氣大的模樣。二人則是如臨大敵,原因無他──這隻狐狸實在太大了,給人的壓迫感十足。 &emsp;狐狸只說了一句話: &emsp;「我不是座敷。」 &emsp;而後,牠通體橘紅的身軀猶如烈火纏繞,像是閃爍的星光,在剎那間便化為了無數塵埃,往周圍四散而去。 &emsp;兩人皆未反應過來,方才林業更是已經擺好了迎擊姿態,此刻猶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面,完全不明白到底怎麼了。 &emsp;林業看向辜司清,對方卻說:「狐狸,已經消失了。」 &emsp;林業沒有問他怎麼知道的,只道: &emsp;「但他不是這座宅子裡,我們要帗除的邪祟?」 &emsp;辜司清點點頭。 &emsp;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狐狸若不是座敷,那麼,地下室的座敷牢又是給誰準備的? &emsp;一個可怕的念頭逐漸湧上了心頭,他與林業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底看到了驚疑不定。 &emsp;「莫非,那個和狐狸親近的孩子,才是被關在地下室的座敷童子?」 &emsp;可是,活著的人怎麼能當神呢? &emsp;林業:「那些藥袋。」 &emsp;說不定那個孩子天生體質就很弱,得要倚靠許多藥材吊著一口氣,成日關在廂房裡;而後某一天,他的身體也到了極限,撐不住了,死後便被請入神龕之中,成為了座敷,繼續保佑家人們。 &emsp;如果真是這樣,那麼,為什麼他始終不現身?反而是狐狸,在這其中究竟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emsp;或許,前後兩個推論都是對的。 &emsp;剛開始的座敷可能確實是狐狸,但後來狐狸離開了,正好那孩子死在了正確的時候,便成了新的座敷,繼續為家庭護佑平安。 &emsp;「司清、司清?」 &emsp;辜司清回過神來,林業已經喊了自己許多次,卻都得不到回應,已經在摸他的額頭試溫度了。 &emsp;「好燙。」林業皺眉,「我這邊有藥,你先吃一點。」 &emsp;辜司清看著他許久,點了點頭。 <br><br> ## 陸、諸法空寂不住生滅 &emsp;邪祟究竟是什麼呢? &emsp;辜司清在這座房子裡睜開眼時,張手不見五指,他以為是死後的世界,卻不想又是另一個關卡。 &emsp;但他已經不想再作夢了。 &emsp;他在牢獄之中清醒過來,雖然牢門上掛著一把鎖,但問題不大,辜司清很快地就從牢房中走出來,踩著往上的階梯走上樓去。 &emsp;沒過多久,他就見到了許久未見的林業,對方的臉是十四歲時的模樣,辜司清忍不住想:林業總是很配合他。 &emsp;從小到大,皆是如此。 &emsp;在上一個關卡中,他沒有撐到最後,在巨大的電流通過身體的瞬間,他想起了很多東西。 &emsp;比如真實的世界模樣、辜司清該是什麼樣子的、林業泣不成聲的臉和最後赴死時平靜而堅毅的側臉。 &emsp;他像是走馬看花,看到一個人一生中各個階段的模樣。他人生的走馬燈很短,可在十四歲之後,加上了林業的就變得夠長了。 &emsp;他看著林業靠著自己摸爬滾打,漸漸地成為了一個比誰都要強大的哨兵,帶領著哨嚮們在格陵蘭前線抵禦異變的喪屍入侵,因守護世界和平而死。 &emsp;業死的那瞬間,他的視角從對方身上脫離,瞬間又好像置身於無數個空間之中,又好像所有空間裡都沒有他。 &emsp;他首先看到了鏡子,然後是相反的世界;而後看到了四面八方的金屬牆壁,比座敷牢的壓迫感更重;他又身處在黑暗的空間中,隱隱聽見海潮聲,只見遠方海岸漁火點點,天空之中燃著一顆大火球,沒來由的,他覺得那是一顆星星;最後,星星的光芒隱去,變成了禽類的眼睛。 &emsp;四周的黑暗退去,辜司清認出來了──那是一隻白文鳥。 &emsp;白文鳥張開鳥喙,向著虛空中啄了啄。 &emsp;「諸法空寂,不住生滅──」 &emsp;辜司清想,他應該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 &emsp;那像是個女人的聲音,同時也是好多人的聲音,猶如一個不知道本體為何物的的巨大聚合體──他忽然想到了一句不知道在哪裡聽到的話:一個人的一生,既可以是望不見盡頭的海洋,也可以是個一腳就能跨過的小水坑。 &emsp;他想了好久,也不確定自己是處在海洋還是水坑之中。 &emsp;白色的靈堂莊嚴肅穆,底下熟悉的面孔屈指可數。辜司清困惑地待在上方看著,直到幾個白衣人驟然大哭出聲,辜司清才終於想了起來。 &emsp;這是他的告別式。 &emsp;有他的母親,也有許多他不認識的人。他們手上都捧著一本薄薄的經文冊子,為著素未謀面的自己念經做法。 &emsp;可唯獨,辜司清沒有見到林業。 <br><br> ## 柒、暮醒時如露亦驚鴻 &emsp;辜司清把林業支開,獨自一人去了地下室。他絲毫不拖泥帶水,拉開了牢門直接走進去,又拿出剛剛趁機從林業那劫走的防風打火機,在地上舖了一些可燃物後,就地點著。 &emsp;他坐在大火中間,等待對方的到來。 &emsp;視線模糊間,他看見不遠處的樓梯口,林業跌跌撞撞跑下來的身影。 &emsp;辜司清不覺得疼痛,他的雙眼通紅,卻重複著當年在夢裡所說的話:「林業,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再見。」 &emsp;這像是一場獨屬於他們兩人的,盛大的告別式,林業撲過來替他滅火,火卻怎麼樣也弄不熄。 &emsp;十四歲的林業看著自己畢生的好友逐漸被火舌吞噬卻無能為力,淚水不知不覺間也淌了滿臉。 &emsp;「可是林業,你該醒了。」 &emsp;不久,不管是百年前曾經興盛的家族,還是狐狸與人之間的恩恩怨怨,抑或是現實中的生死,全都遭到了火舌無一例外的吞噬,連灰燼都消散無蹤。 <br><br> *&emsp;「01號異常汙染物停止以每小時5.47公里的速度往周圍輻射蔓延影響範圍,中心能量似乎有溢散的狀況,根據儀器採集回來的報告顯示,按照目前的溢散速度,最快於兩個小時之後就能解消01號異常汙染物造成的可逆感染。」* <br> &emsp;格陵蘭戰役之後,林業以犧牲自己性命的代價,永久封印隕石、將活屍病毒從人類歷史中帶離;卻不料竟在完成封印的瞬間,極高的精神力與隕石輻射發生共振現象,後者竟是以林業的精神能量為載體,創造出一個聞所未聞的「精神世界」。 &emsp;或者,可以說是意識雲的具象化,但要比哨嚮能夠控制的意識雲又要深得多,只要陷進去就難以脫身,與哨兵缺乏精神力疏導便容易陷入的「井」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emsp;為了監視這個01號異常汙染物,部分格陵蘭戰線的補給兵和儲備兵力被調用出來,本來的任務目標以消弭01號異常汙染物之污染為主,卻在一次次的鎩羽而歸中,逐漸變為了「觀測」與「隔離」。 &emsp;所幸,事態在變得難以挽回之前,總算有了迴轉餘地。 <br><br> &emsp;作為話題中心本人的林業醒來時,發現自己身處於病房之中,手上打了點滴,臉上還戴著氧氣罩。 &emsp;來探望他的人不多,幾個朋友和老師而已。花旭虹倒是天天來,來就算了,更常的是替他削了蘋果然後自己吃掉。 &emsp;「你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不是嗎,旭虹?」 &emsp;花旭虹卻說:「我在等人。」 &emsp;林業便安靜了。 &emsp;他們都在等同樣的人。 &emsp;林業的精神力因為這次事件,幾乎被消耗見底,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補回來。 &emsp;花旭虹只好嘟囔著離去。 &emsp;等到時序入冬的時候,林業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就是精神力還無法凝實。他將協會裡堆積的要務迅速解決、剩下的該安排的安排後,掛牌請了幾個月的假。 &emsp;花旭虹送他走的那一天,冬天的太陽暖融融的,照得人心裡發暖。 &emsp;「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林業無奈地說,「你也可以在手機上找到我,旭虹。」 &emsp;「那又不一樣。」 &emsp;然而,又是哪裡不一樣呢? &emsp;聽著她的話,林業緩慢地笑了。 &emsp;那笑容不是平時禮貌或鼓勵小輩的笑容,花旭虹呆呆地站在原地,腦中驀然想起了過去曾經聽精神嚮導說過,那些她只能從無數碎片中窺見一角的、屬於那個人的少年時期。 &emsp;或者說,屬於「林業」和「辜司清」的少年時期。 &emsp;沒有一絲煩惱和陰霾,有的只是對於課業和家人之間的小小埋怨,太過清爽與乾淨了,甚至在林業笑起來後,花旭虹才發現,這個人彎起眉眼時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就像她的一位大哥哥,而不是年紀大了她兩輪的長輩。 &emsp;「旭虹,你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emsp;林業說,他抬頭望向窗外,那遠方的天與地交界之處,地平線正隱隱散發著微光,這讓他有些鋒利的眉眼柔和了不少,「而我,只是要去赴一個,遲了很久、很久的約。」 &emsp;花旭虹的眼睛很紅,鼻音濃重地「嗯」了一聲。她接過林業遞過來的袖珍包衛生紙,有些粗魯地抽出一張、狠狠地擤了擤鼻涕。 &emsp;「你要好好的。」林業說,「健健康康地長大,偶爾壓力大的時候不要強撐著,找人說一說、哭一哭,你現在所經歷的一切,都只是你往後漫長人生之中的小小縮影。」 &emsp;林業溫暖的手掌放到她的肩膀上,「一切都會好的。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 &emsp;花旭虹的眼前早已模糊不清,她的嘴裡咕噥著不成句的話語,太多情緒揉雜在她此刻的內心。而當她終於整理好自己,能夠抬頭看向林業時── &emsp;她看見了,從對方肩膀上探頭而出的白色文鳥。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