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子龍(2025年02月04日),論辯的視界:Perspectives on Argumentation[貼文],臉書。https://www.facebook.com/lunglung0815/posts/9575336989152620 # 論辯的視界:Perspectives on Argumentation <style> .text-align { text-align: justify; text-justify: distribute; } </style> ### 1. <div class="text-align"> Argumentation,在中文世界,對許多人來說,是一個很陌生的概念。 Argue 是爭論,Argument 是論證,但是 Argumentation 呢?有的人翻成論辯,有的人翻成論證,甚至有人就把它翻成辯論。以至於在 1996 年,河北大學的幾位教授,在翻譯美國政策辯論經典教材《Argumentation and Debate》時,甚至翻出了不知所云的:辯論與論辯。 儘管任何人都知道,不管 Argumentation 是什麼,Debate 肯定才是辯論,而不會是反過來。 所以,我們暫且不從學術角度討論 Argumentation 淵遠流長的歷史,就先從它和辯論的關係著手就好:在台灣最權威/或者可以說是唯一的辯論教材《認識辯論》中,游梓翔將 Argumentation 和 Debate 分別稱為論辯以及正式辯論。正式辯論自不待言,而論辯,則是一種「透過理由使他人相信某種看法或主張是成立的」的溝通行為。 在《英语辩论——构筑全球视角》中,國際辯論教育協會前主席 Robert Trapp,則對辯論採取了一種較為寬鬆的觀點:不一定要有正式的題目、角色、規則和裁決,只要雙方負責任地溝通並以論證解決分歧,最後在無法解決分歧時,將決定權交給第三方進行裁決並尊重裁決結果就好。 換句話說,論辯是一種溝通行為,主要的手段是論證,辯論則是論辯的一種特殊形式。 </div> ### 2. <div class="text-align"> 不過,為什麼要知道這件事情呢? 因為我最近,不對,是這十幾年都在想,辯論/論辯到底能幹嘛? 有一種觀點認為,辯論就是不能幹嘛,就是屠龍技,典出莊子雜篇:「朱泙漫學屠龍於支離益,殫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無所用其巧。」但問題是,其實光是寓言本身,我們就能讀出至少兩層不同的意思:無所用其巧,因為世上無龍可屠。但問題是,這能說明屠龍術「無用」嗎?不一定,也許它真的能夠屠龍,或者至少殺雞宰羊還可以,只是小朱堅持殺雞不用牛刀,才導致無所用其巧。 後一種解讀,是許多人回答「辯論能幹嘛」的方法。 從理論上說,其實就是拆解論辯涉及的元素,就如 Joseph W. Wenzel 在〈Three Perspectives on Argument〉提及的三個視角:修辭學、辯證法、邏輯學,每一個單獨拎出來,都是很有用的。而整個合起來,用溫澤爾的話來說,是一個過程(process),以某種程序(procedure),產出產品(product)。 > 「什麼是一個好的論點?」修辭學家會這樣說:「好的辯論在於產生話語(以口語或書面)而能有效地幫助社會群體的成員解決問題或做出決定。」辯證法家可能會說:「好的辯論在於有系統地組織互動(例如,辯論、討論、審判等等)以便產出最好的決定。」邏輯學家可能會說:「一個好的論證是一個明確陳述的主張,由可接受的、相關的和充分的證據所支持。」 </div> ### 3. <div class="text-align"> 但這不是我想知道的,我不想殺雞用牛刀。 以及,溫澤爾討論的是論辯,不是辯論。辯論是論辯的一種特殊形式。在〈洛陽集:評審的講評〉中,黃執中就提到:就選手來說,談起辯論,「勝負」最重要,而談起勝負,想當然,又以「公平」最重要。然後,以「比武」為喻:理論上,比武無需裁判,上得台來,拳腳無眼,勝負立判。 > 不過,大家老是為了勝負,鬧出人命……也挺頭疼。 所以,比武要公平,卻也不得不妥協。同樣的,辯論也是,從社會大眾到三五評審,從社會裁到辯論裁。但這也就導致了,論辯,從一種「透過理由使他人相信某種看法或主張是成立的」的溝通行為,窄化縮減成為了「透過理由始『特定人』相信某種看法或主張是成立的」特殊的形式,辯論。 然後想到,很久以前,某位我曾經很尊敬的學長,曾經勸我,不要在和網路上和人筆戰,因為這就像職業拳擊手在路上找人打架一樣,不只勝之不武,也對他在拳擊賽場上的進境毫無幫助。但這怎麼可能呢?我不是說怎麼可能毫無幫助,而是怎麼可能會不想知道,這一門技藝,的極限和侷限? 以及事實上,不是殺雞用牛刀,而是屠龍術真的沒有用。 </div> ### 4. <div class="text-align"> 在 2025 bilibili新國辯哲理辯論,黃執中談到了「使辯論成為可能」的三個前提:懷疑答案的唯一性,能接受答案都是暫時的,樂於看到敘事對抗。這不同於妥協,不是為了不鬧出人命,所以約法三章。而是七步之外槍快;七步之內,槍又準又快。拳擊手在路上找人打架,只會被人一槍崩死。 論辯當然有用,修辭學、辯證法、邏輯學;就像練拳當然有用,強身健體,只要對方不拿刀拿槍,就算七十歲被不講武德的年輕人偷襲,大意了沒有閃,也是隔天起床依舊活蹦亂跳,這當然有用。 但辯論呢?拳擊,還有商業價值,辯論有什麼? > 它們根植於西方人文主義的傳統,對修辭學、辯證法和邏輯學的研究與民主政府,同時萌生於古希臘民主城邦。儘管從未完美實現,但希臘人或許塑造了一種公民理想:自由的人、自由的交流、服務於共同利益。 這也是溫澤爾說的,這是一種有用,即便槍砲更勝拳腳,但不用槍,是一種理想。 更重要的是,理想是一種理想:就像 Northrop Frye 在《培養想像》說的,不同於實踐的語言,文學是想像的語言,不是看到的,不只是建造的,而是喜歡和想要的。就像華萊士·史蒂文斯說的:比喻的動機是一種將人的心智同在它之外的事物進行關聯,並最終進行認同的慾望。而 Perelman 和 Olbrechts-Tyteca 的《新修辭學》恰恰提供了這麼一種「關聯」的論證。 或者,用 Robert Trapp 在《Contemporary Perspectives on Rhetoric》的介紹: > 「論證的目的,不像證明是從前提證明結論的真實性,而是把對前提的堅持轉移到結論上。」儘管論證的結論可能是不確定的、偶然的、或聽眾不能接受的,但論證的過程始於聽眾可以接受的前提。儘管辯論者的主張可能具有爭議,例如禁止所有化學和生物武器的協議的價值,但論證必須從雙方同意的前提開始,例如,和平的價值。聽眾拒絕接受論證的前提,就等於拒絕讓論證開始。一旦聽眾接受了前提,下一步就是鼓勵聽眾以堅持結論同樣的方式同意前提。這是透過「在前提和演講者想要獲得接受的論點之間建立聯繫」實現的。 換句話說,這是第三種有用,在強身健體和商業價值之外。 </div> ### 5. <div class="text-align"> 但還有第四種,洞察。雖然,不管是在《文案的基本修养》還是《Escape into Meaning》中,都沒有辯論的身影,但就像我們常說的:觀點、觀點,在打磨到極致之後,也許拳頭還是有機會比槍快,如果能到極致。只要相信,在認知與表達的裂隙之間挖的夠深,就有機會回到失落的理想鄉。 - 郝连会,文案的基本修养,中信出版社。 > 我读过一些讲怎么写笑话的书,外国人写的。他们里边有一种笑话的类型叫simple truth——简单的真相。书里说,最高明的笑话往往就是那些没说出来的简单真相。有一些好的喜剧、相声艺人,对此也都有很清楚的认识。有些文章里提到,马季当年就跟别人说过,相声里有一种包袱是不用三翻四抖的,就是“大实话”。最难创作出来,但也最高明的包袱,就是这种“大实话”型包袱。 - Puschak. Escape into Meaning. Atria Books. > 你知道我說的這種經驗:某人完美地表達了一些東西,然後你腦海中一直模糊的想法,突然清晰。很多時候,我們並不完全了解自己的想法和觀點,所以當別人表達出來時,我們會感覺很奇怪,就像從內心湧出驚喜一樣。它常常讓我們發笑——這是所有單口喜劇演員所依賴的。他們的工作就是以巧妙的方式表達我們的觀點,喚起那種令人驚訝的認同感。最好的喜劇演員能將最模糊、最普遍的想法提煉成一個尖銳的點。愛默生也是這樣。 - 诺思罗普·弗莱,培养想象,南京大学。 > 如果你的新世界属于鲁滨孙的世界,你在这个新世界里发展你的想象,你会从这样的事情开始:我感到与身边的世界是分离且互相隔断的,但是偶尔我会感到它是我的一部分,并且我希望还能再次拥有这种感觉,希望到下次这种感觉不会消失。这就是人们经常讲述的一个故事晦暗模糊的轮廓,即人们如何曾经生活在黄金时代或伊甸园或金苹果园,或者大西洋上一个幸福的岛国,这个世界是怎样失落,以及我们在将来怎样能使它失而复得。我之前说过,这是一种认同感的失落,而诗歌,通过使用认同语言,即比喻,试图将我们的想象带回到那里。 </div> ## 論辯的視界:你真的懂「辯論」嗎[^1]? [^1]: ChatGPT叫我這樣改QQ ### 1. 辯論是「無用的」屠龍之術嗎? 有些人認為,辯論就像《莊子》的屠龍術: 「單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無所用其巧。」 但「無所用」和「無用」是同一回事嗎? 對此,要先釐清 Argumentation 和 Debate。 這兩者的關係,就像「武術」和「比武」 ——相似,卻不同。 在《認識辯論》和《思辨精英》中, 游梓翔和 Robert Trapp 如此區別兩者: - Argumentation:以理服人的溝通行為。 - Argument(論證):論辯的主要手段。 - Debate(辯論):論辯的一種特殊形式。 在〈Three Perspectives on Argument〉中, Joseph W. Wenzel 指出論辯的三個視角: - 修辭學:關心決策過程的說服。 - 辯證法:關心決策程序的完善。 - 邏輯學:關心決策產品的品質。 這些都是論辯過程中,會訓練到的能力。 換句話說,儘管無龍可屠, 但你仍能在學習屠龍術的過程之中, 練就殺雞宰羊的本領。 只要你不介意用屠龍術殺牛羊就好。 ### 2. 但屠龍術到底能不能「屠龍」? 恐怕,不能。 還是「武術」和「比武」的類比。 黃執中在〈評審的講評〉曾說: 「理論上,比武無需裁判, 「上得台來,拳腳無眼,勝負立判。 「但為了勝負,鬧出人命……也挺頭疼。」 因此「比武」有了規則,辯論也是。 所以,儘管「論辯」訓練修辭、辯證和邏輯, 但規則保護下的「辯論」很可能就和傳武一樣 ——強身健體,止於擂台。 更進一步,2025 年 bilibili 新國辯哲理辯論, 黃執中提出「使辯論成為可能」的三個前提: - 懷疑唯一答案 - 接受答案是暫時的 - 樂見敘事對抗 換句話說,就算你打的是無差別格鬥, 相較於傳武更能打,但也就是那樣了。 ——七步之外槍快,七步之內槍又準又快。 更現實的是,格鬥至少能賣票,辯論呢? Joseph W. Wenzel 說:辯論,有理想。 修辭學、辯證法和邏輯學的視角根植於西方人文主義的傳統,對修辭、辯證和邏輯的研究與民主政府同時萌生於古希臘民主城邦。儘管從未完美實現,但希臘人或許塑造了一種公民理想:自由的人、自由的交流、服務共同利益。 ### 3. 也許「找到龍」就是屠龍術之用 #### 首先,論辯是「關聯」的技術。 《Contemporary Perspectives on Rhetoric》 Robert Trapp 介紹了佩雷爾曼的新修辭學: 論證的目的,不像證明,是從前提證明結論的真實性,而是把對前提的堅持轉移到結論上。儘管,論證的結論可能是不確定的、偶然的、或聽眾不能接受的,但論證的過程始於聽眾可以接受的前提。儘管,辯論者的主張可能具有爭議,例如禁止所有化學和生物武器的協議的價值,但論證必須從雙方同意的前提開始,例如,和平的價值。聽眾拒絕接受論證的前提,就等於拒絕讓論證開始。 而呼應 Northrop Frye 在《培養想像》所說: 第一,有意识和认知的态度,它将作为个体的你同世界其他部分相分离;第二,实践的态度,它要在那个世界建立起一种人的生活方式;第三,想象的态度,即你所能想象并且想要的世界的模型或愿景。我还提到,每一种态度都对应一种语言,在我们的社会中,这些语言分别体现为日常对话语言、实用技能语言及文学语言。我们发现,文学语言是关联性的:它运用诸如明喻和暗喻的修辞格,呈现出人的心智和外在世界的认同,想象所关切的主要就是这种认同。 #### 其次,論辯是「洞察」的技術。 是《Escape into Meaning》中, Evan Puschak 說的魔法和驚喜: 你知道我說的這種經驗:某人完美地表達了一些東西,然後你腦海中一直模糊的想法,突然清晰。很多時候,我們並不完全了解自己的想法和觀點,所以當別人表達出來時,我們會感覺很奇怪,就像從內心湧出驚喜一樣。 也是,郝连会在《文案的基本修养》說的: 大多数洞察就存在于那两个缝隙里:认知与真相之间的缝隙,以及表达与认知之间的缝隙。要准确地找到缝隙,在缝隙里发现洞察,你要有更深入的观察,有更准确的思考,有更犀利的表达。 -- 不是快不過槍,而是「不用槍」是種理想; 以及,就算不說理想,我的拳殺人還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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