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西爾 - HackMD

### 魔法是對的 --- 無雜質的藍一望無際鋪開，天氣晴朗，萬里無雲。天空清澈得沒有一絲水氣，日光將一切照得熠熠生輝，彷彿能將人的心也照得開闊舒爽。 ……如果他不必出門的話。 𓇻 午後兩小時，市集熙來攘往，日照打得路面發燙，陽光曬在小販的布篷上，遮光的簾布僅剩下裝飾的作用，蔽蔭不了熱度，空氣已經完全熱起來。烘焙坊的糕點在燠熱中軟塌，旅行商人的小玩具擺了一地十分擋路。吟遊詩人琴弦撥得正響，自己演唱自己歡呼自己鼓掌自己喝采。額側冒著汗珠的冒險者，胸口濕透的勞動階層，光是站著也不斷冒出熱氣的奴僕，無論是誰，來自何處，全都一副靈魂烤乾，行屍走肉的樣子。 賽西爾在沙發上翻過半身，唰一長聲，整個人滑離椅面的範圍。 咚。 見鬼的天氣，摔下沙發的聲音也悶得不乾不淨。 頭髮散亂在胸前與身旁，他呆滯望著天花板，一根手指也不想動。即使仰倒的姿勢讓他像一條曬乾脫水的蛇。 他在失水，他在升溫，連地板都在發熱。為什麼這條地毯的保溫性能要這麼好？ 頂著烈陽出門買回來的蛋糕放在桌上，香氣因擱置太久逸散殆盡。餅乾吸飽了大氣變得濕軟鬆散。更別提他在熾熱下收束起來的胃袋。 他是一條脫水的蛇。更正，一條要被烤熟的蛇。熟到脫水、熟到發乾、熟到肉老。 熟到他吃不下飯。人怎麼可能同時又餓又吃不下飯？ 一切都不值得他頂這個陽光。 天空那麼清，太陽那麼大，天氣那麼熱。人就不該出門。不該為了吃飯出門。 不該硬著頭皮，不該蠢得要命。不該若要吃飯則要出門，若出門則吃不下飯，故要吃飯則吃不下飯。 不該。 𓇻 俗話說得好：遇事不決，魔法解決。 斷食魔法沒有通用的制式咒文，印象中，他也沒見過有人進行相關研究。不過，若以現有的咒語組合堆疊，要做出類似的效果……似乎並非無法做到。 賽西爾蓋上精裝書籍，手抵著下巴，盯著書封的燙金陷入思考。 那麼，該用什麼樣的方式達成？總不能直接利用斷絕五感的魔法阻斷飢餓，不吃東西他可會真的死去。還是身上預先下滿一層冰與水的疊合效果——可行性不高。實力再怎麼強悍的魔導士，也不可能敵過最強的魔力能量源太陽。 反正無論如何，「不出門就能吃到飯」的解決方案絕不會是叫別人送餐。幼獸才需要人餵。 他的視線在《古咒文解析全錄》封面的字母上繞啊繞，突然，他抬起眉心。 ***解法一：*** *將食物液化，再怎麼沒胃口也能直接飲用。* *為了避免混雜在一起令人反胃，必須去除食物的味道。* *所需材料：甘藍、銀光石、白鼠尾草。* 他記得這些材料他都還有剩餘。他站起身，繞過紙張書本堆疊的書桌、小心閃過擺滿玻璃瓶罐的窗台；打開儲藏櫃，把裡面忘了何時從哪裡蒐集來的礦石藥草金屬符紋全都摸了一遍；搬來梯子，仰著下巴，目光掃視——終於在最上層的書架上找到被灰塵覆蓋的銀光石。 磨碎鼠尾草，鍊化銀光石粉末。他重構咒語、他堆疊編織。 銀白色的魔力在字句的詠唱中漸顯其形、發亮、纏繞、擷取每樣材料的特定本質，小型法陣降落在午餐上，收束、發光、轉化物品的形態—— 他得到一大杯水。透明的、乾淨的、營養的水。 他跑去，將杯子捧起來喝，喝完。無色無味。純淨無負擔。曬半小時的太陽，三秒鐘就喝完的午餐。 半小時後，他注意到自己坐在書桌前出神。好餓。 ***解法二：*** *讓食物自己進門。* *實作方法與召喚類似，不過沒有要使役，所以可以略過結契，只要確保餐點還新鮮，別壞得讓人吃到生病就行。* *所需材料：迷迭香、磁鐵礦、白鴿羽。* 手頭上沒有白鴿羽，那就用魚鷹羽替代。為了避免猛禽的威力比鳩鴿高出太多，於是使用胸口的短細毛部分應當可行。 他再度站起身，繞過書桌、閃過窗台。打開儲藏櫃。沒看到迷迭香。他把櫃裡一大堆礦石藥草金屬符紋全都翻過一遍。那批迷迭香品質特別好，價錢也特別特別貴，為了湊齊那批素材費他餓了特別特別特別久，差點把身上的蛇鱗拔光去賣——不回想了總之，他用得很謹慎，應該還有剩餘。 他不信邪搬來梯子，爬上，仰起下巴，目光掃視，終於在層架的頂層找到。 為什麼這會放在上面？ 算了，無關緊要。萬事俱備，詠唱、織陣，咒術指向門口，銀白色的光芒亮起，透過他的手，魔法發揮功能，預想化為現實，一切都是已知—— 碰。碰碰碰。 哦？他的午餐來敲門了。他跳起來，他跑去，他將門拉開。 迎面而來一大束小麥、一簍子雞蛋、兩把未洗還帶土的青菜。 還在掙扎的活魚溼答答連續拍打他的臉，啪啪啪啪，海水的腥氣灌進鼻腔。 太新鮮了。他用手背擦過臉頰。 他更餓了。 ***解法三：*** *轉變人類獲取養分的方式，脫鉤飢餓感與攝食間的因果關係。* *如此一來，就能直接麻痺飢餓感，再也不會為餓肚子煩惱。* *最好的範本是植物的維生方式。只需要陽光、空氣、水，不用另外吃東西也能夠獲取足夠的養分。* *所需材料：綠松石、艾草、苔癬。* 他起身，他走；他開櫃，他找。他沒找到。他搬梯子，他站在梯子前，他仰頭。不爬也得爬。他爬。一步、一步、一步，他蹬著踏板，爬上頂層的高度——綠松石就擺在剛剛的銀光石旁邊。 他從梯上下來。處理素材。編寫陣術。 萬事再度具備。接下來，只要順利且完美地詠唱，他就能像植物那樣，從此從必須定時進食的限制中解放，只要給他水、空氣，然後*曬太*—— 他面無表情地把所有東西掃向一邊。面無表情地將已經磨粉的礦石一匙一匙舀進蠟紙裡，精準而緩慢地折線包好。面無表情地把藥草倒回原位。 回到桌邊。 深深把臉壓進掌心裡。 ——他才不要曬太陽。 他要餓死了。也要累死了。 為什麼找素材會這麼艱困。為什麼他的東西都在頂層。為什麼他得一直爬梯子。 如果可以不用爬梯子又能拿到高處的材料就好了。 𓇻 好的，當然俗話也說過：魔法問題，魔法解決。 搜集實行魔法所須的素材而產生的困擾，理所應當，該以魔法手段處理。 他今天就要學會飛行。 他重新冷靜地抽出桌上的另一本陣術集，並且成功維持桌面此刻的不穩定平衡。精細、準確。浮空魔法倒不是少見的魔法，不過，根據每個人的種族與魔法親性差異，仍需要精確地進行元素的控制與微調，必要時，甚至需要抽換部分材料。 總之，主要效果為：扭曲重力反應、改變物質傾性。必須作用在人體上，因此不能以直接改造目標對象的方法進行；理想的構築形式是在目標物表面覆蓋，為了避免重複施術的麻煩，魔法表現需要延長。如果還能調整滯空程度再好不過。 為了達成這些目的，需要的材料有浮石、天青石、蒲公英。解除重量、淨化障礙、向上懸浮、輕盈如風。 那麼，他想要飛行多久呢？他思索著，將三天份量的蒲公英加入研缽中。 他開始詠唱。 魔力翻湧。所有的意念在竄出掌中之後隨著他的願望纏繞成他渴望的形狀。金屬色的冷冽在視野中擴散。銀白的光芒溫暖地包圍了他。 賽西爾等到光亮退盡，才緩緩地張開眼睛。 魔法成功，他知道。身軀感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輕鬆，他的身體從最輕盈的地方開始浮空。 ……好像太輕鬆了？髮尾散開，衣襬飄起，雙腳離地。 嗯嗯嗯嗯嗯嗯——？ 𓇻 那天，賽西爾的魚鷹養父之一收到一張不請自來的、急匆匆的、幾乎是發射入掌中的字條。歐索魯將字條打開，發現紙上只寫了一個字。 *救。* 𓇻 歐索魯在門前敲了兩下。「請進。」 門內的聲音幾乎毫無間隔地直接回應。他沒聽到開門聲，搭上門把，不意外又略感意外地，發現這扇門並未鎖上。門後的場面出乎意料混亂。一看就是從桌上滑下來的書堆、傾倒的植物盆栽、撒在地上的礦石、幾束新鮮的青菜，甚至還有一隻沙丁魚在地面跳著。 這裡或許發生過極度危險的魔法爆炸意外。 他謹慎地前進，鷹眼掃視房內的每一個角落，最終，他看見了天頂上的賽西爾。懸吊著、飄浮著、頭下腳上倒掛著。 「我要吃的。」 賽西爾的髮尾在空中輕飄飄晃盪。 歐索魯瞪大眼，盯著賽西爾，一雙手自動在紙面高速書寫，舉至賽西爾臉前。 *怎麼會弄成這樣？* 賽西爾倒吊著插起腰。 「你可以倒著寫字嗎。」「我看不懂。」